梦京,皇宫,卯时三刻。
今日并无早朝,宏伟大殿的阶梯上,却急匆匆的爬上两个身穿绯袍的官员,可刚刚爬上第三层台阶,两人忽地身体一颤,立即顿足止步。
二人均着文官服饰,胸口绣着云纹相伴下的振翅飞禽,左侧官员身形较为魁梧,浓眉大眼,紫褐色脸庞上棱角分明,嘴角微微向下,面容冷峻。右侧之人年龄较长,凤眼长眉,面皮白净,薄唇下蓄着一撮山羊胡。
“寺卿大人,我二人入宫所为何事来?”右侧官员问道。
“额,本官也记不起来了,哎?尚书大人,不是你邀本官入宫的吗?”大理寺卿一脸疑惑。
“这……本官也糊涂了,好像是……是毫州减税之事吧?”户部尚书不确定的挠头说道。
“嘿!前日朝堂上不就报过了吗?”
“那是田改之事?”
“昨日小朝会商谈的不就此事吗?”
“那是州府官员俸饷增调之事?”
“嘿呀,尚书大人,这事上旬陛下不都应允了吗?”
“京兆府尹收受贿赂之事?”
“那是我大理寺在查之案,与你户部何干?”
“想不起来了,不如先回府。”
“走。”大理寺卿干脆的应了声,二人转身走下台阶。
刚出宫门,两人突然异口同声叫道:
“我想起来了!”
“快去找陛下!”又是同时说道。
两人匆匆的再向王宫走去,可走了不到百米,两人身体又是一颤,大理寺卿突然扭头问道:
“尚书大人,我们入宫何事?”
“容本官想想,莫不是田改之事?”
“报过了!”
“毫州减税?”
“报过了!”
“州府官员俸饷增调之事?”
“报过了。我说田大人,这些都是你户部之事,拉着我一个大理寺卿作甚?”
“唉,算了算了,没啥大事,回府回府。”
“莫名其妙!”
二人回身,又向王宫外走去。
可刚刚出了宫门十几米远,两人又对视一眼,恍然大悟同时说道:
“我想起来了!”
“你想起什么了?”大理寺卿眼神突然暗淡的问道。
“本官,好像是要回府的。”户部尚书也再度迷茫。
“嗯,本官也是。”
“尚书大人请。”大理寺卿做了个请手礼。
“同往同往。”户部尚书客气着同样回礼。
二人渐渐走远,消失在王城街头。这时,城门口的一个侍卫缓缓放下了抚在额头的两根手指,双眼中满是疲惫之色,嘴角抽搐,略带哭腔的低声骂道:
“他娘的,什么破差事,比逛窑子都累!”
“大人,你们究竟在做何事?为何如此多的人口失踪?尚书大人已和大理寺卿入宫面圣了,陛下若要彻查此案,我等可是都要掉脑袋的。”
京城某处官邸,身为户部侍郎的苏浅洵盯视着白衣人的背影,急吼吼的责问道。
“苏大人,若在下说此事与我无关,你会信吗?”白衣人没有回头,语气平淡的回道。
“大人,你就别再糊弄本官了,大索之事可都是按你之意操办的,失踪人口也都与你们找寻的目标相关,下官就是再蠢也不至于连这点都看不出吧?”
“所以,在下做如何解释也是无用,不如静静的承受苏大人的怒火。”白衣人语气依旧平淡,言语中却带着几分讥讽。
“哎呀!大人,本官不是来发火的,而是想问大人该如何应对此事。”苏浅洵也觉得自己先前有些失态,略微平复心情,和声说道。
“等!”白衣人口中只蹦出一个字。
“等?等什么?尚书大人可都已经进宫了,再等就是杀头了!”苏浅洵胸中的急火再次升腾。
白衣人鼻孔发出一声嗤笑,便不再言语。苏浅洵等了半晌不见回应,一拂袖,怒气冲冲的走出密室。
[到底是谁在暗中动手?借大索寻找目标明明是我安排的,为何他们也能拿到名目?看来组织里出现了叛徒。
书没有找到,人也失踪了,这背后似乎还有一股力量在行动。加上他们便是三方势力,目标一致,看来消息都源自于那里,或者说,我们都来自于那里。看来得去找找他了。]
白衣人静静地思索着。
柳州,与蛟洲西南接壤,地广不及蛟洲之半,却穷山恶水居多。流民生计艰难,便有许多跟着江湖浪人落草为寇。
此地汇聚了由东、西通往梦京的要道,往来过客商旅甚多,山匪有利可图,却也知晓分寸。匪间规矩:谋财不害命,取利不取空,喧宾不夺主,有口不欺身。
其意,求财不可伤人性命,抢人财物不能抢空,要留一些给货主翻身,便于细水长流。若多支山匪同时看中一家财货,先到者先得,其他人不能与之争抢。有口,则暗示衙门(牙门),凡朝廷之人,一概不动。所以柳州匪患虽重,却没出过什么大事,甚至经常往返的商旅还与山匪达成共识,只要按时纳贡便可一路畅通。而州府对匪患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这也是他们政绩和灰色收入的主要来源。
柳州中部,立有侗山、石峰和柳槐岭三座大山,三山互成犄角,将自北而来的官道一分为二,向西南可入云州、禹州,向东南可入蛟洲、毫州,而三道汇聚之处,也是匪患频发之地。
“咦,真他娘稀奇了,和尚也有女眷?哎!你说那小和尚是不也是他生的?”石峰的悬空石上趴着两个人影,左侧尖嘴猴腮之人瞭望着东南官道缓缓走来的大小和尚和两辆驴车,有些好奇的问道。
“和尚生不出孩子!”右侧国字脸眯缝眼的汉子憨憨的答道。
“去你娘的,故意抬杠吧?”猴腮脸用肘狠狠地杵了那汉子一下。
“嘿嘿,要不抓来问问?”汉子也不生气,憨憨的应道。
“滚!爷就是好奇,两辆破驴车,抢了都不够给他们施舍的。”
“肥羊来了!”汉子用下巴指了指西边官道。
猴腮脸闻言,顿时扭头望去,果见里许外正有一队人马驶来。头前有五人,四个侠士模样的骑马扈从,拱卫着一个锦段华服之人。其后是一辆颇显华贵的马车,瞧着不像官家制式。再后面是三辆满载的货车,两旁各有三名扈从相随。最后跟着的却是一辆驽马拉着的无篷车,瞧着颇为寒酸,一人驾车,一人蜷缩在车厢内,怀中似乎还抱着个孩子。
“有相好的吗?”待人马又走近些,猴腮脸问道。
相好的便是指那些相熟并且上贡了的商人。
身边的汉子天赋奇异,眼神极佳,里许内辨人百无一误。
“没见过。”汉子眯着眼,扫过一众面向摇头答道。
“妥了!走,通知兄弟们准备动手。”说着,猴腮脸便匍匐退下,汉子又向东南官道瞅了一眼,跟着退下。
驴车脚程慢,晃晃悠悠走了两日,一行人才在进入柳州境内。
从蛟州至此一路行来,路上竟没见到马商,据说全被朝廷征调,已有些时日,无奈,只能依着驴力,缓缓而行。
自从那天被云戈摔了后,陆离便断定,这货不是亲舅,一路行来,他才尴尬的搞清楚,云戈确实不是亲舅,而是人家的名字,陆离不由得心下庆幸。
[还好没叫出来,要么就TM尴尬了!
这家伙很爱占便宜啊!
名字自带buff不说,
还扮成我奶奶,
大爷的,
不行,我要改名,
叫路霸霸!
……]
打那晚晕厥苏醒后,陆离便发现养父母已经改口称云戈为云兄,显然已经知晓云戈身份,但似乎也仅仅如此,自己的身份,云戈好像并未告知。但云戈的真容他却依然不清楚,从渔石村出来时,云戈已经从老妪变成了一个皮肤黝黑的庄稼汉,而所有人也都在他的帮助下易了容。
和尚依然是和尚,老和尚变的更老了,小和尚却变丑了。巧花儿年龄变大了十来岁,容貌稀松平常。刘三篓脸上多了一道疤,看着挺渗人。自己和铁锤却俨然变成了两个看起来又蠢又呆的土娃子,一家人的气质倒也般配。
行李不多,本来两辆车里能坐下这些人,可两个和尚却执意步行,于是便由刘三篓赶着一辆,装着行李,坐着巧花儿铁锤母女二人;云戈赶着一辆,载着陆离和路上需要的干粮。
赶了两天的车,刘三篓有些疲乏,便进入车中小憩,由老和尚牵着缰绳。巧花儿有些发闷,刚才便抱着熟睡的铁锤在外透了会儿气,和两个和尚聊了几句,恰好被猴腮脸看见,便以为那老和尚是个名不符实的花和尚。
忽然间,一阵吆喝呐喊声自两边山坡上响起,接着,十数个持着棍棒刀枪的山匪从山坡冲下,直接拦在了道中间。
“站……住,打……打……打……打劫。”
一个结结巴巴的声音突兀的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