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罗别院,后院。
凌乱残破的门窗和随处可见的裂痕都说明了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打斗,而地上留下的二十多具尸体,更是彰显了刺客的阴毒与狠辣,因为那些尸体都是府内的护卫和侍从,而身上的伤处都在要害,很明显,此举便是为了杀人灭口。
陆冉看着眼前景象,一颗心如坠冰窟,双腿也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大人。”身旁的书隶赶忙将其扶住。
“吕方和绿儿,也在其中?”陆冉指着地上的尸体,颤声问道。
“大人,吕将军、绿儿和云大人也都不见了。”书隶忙应道。
陆冉心中巨石这才落下,长长呼出一口气。
[看来云戈、绿儿和吕方护着清儿逃出去了,有他们三人护着,清儿应该无恙。只是她有身孕,不知此刻如何了?]
心中思索着,略微定了定神,吩咐道:
“将提刑官唤来。”
书隶报送消息时,纠部已经先一步入府调查,提刑官便是负责查案的官员。那是个双目如鹰眼般的白面干员,棱角分明的面颊上透露着睿智与冷静,来到近前,双手抱拳,向陆冉一躬,口中唤道:
“左使大人。”这是院内对左都御史官职的简称。
“有何进展?”陆冉摆了摆手,直接问道。
“护卫被杀十七人,府中仆役五人。从死者判断,刺客行凶在亥时,行凶者均为修行高手,护卫中多人是被震碎心脉而死。根据多处血迹和痕迹判断,刺客也有死伤,但尸体却被人带走,该是怕暴露身份。有百姓曾看到有一群带面具的黑衣人飞檐走壁,从南边而来,但何时离去,去向何方,却没有人见到。府内被人翻找过,凶手似在寻什么东西。”提刑官也很干脆的汇报道,毫不拖泥带水。
“只有这些?”陆冉问道。
“目前只查到了这些。”
陆冉点了点头,心中却迅速分析着案情。
[黑衣遮面,不留尸体,如此谨慎,又为何会让路人瞧见?显然是刻意为之,想通过路人误导来路。
直接来别院行凶,说明他们对府中动态了如指掌,知道清儿搬来别院居住。如果是监视,难逃云戈之眼,那唯一的可能便是府内有奸细。
杀人手段狠辣,似有深仇大恨。如此针对,莫不是诸官的报复?不对,虽然殿上弹劾了不少官员,陛下却未降罪任何一人,既无实质利益损失便不该如此报复,敲打不至于杀人,莫非针对的不是我?
府内被翻过,是故意营造入室劫财,还是真有所图?
啊!难道是为了那件东西?
若真如此,说明清儿身份已经暴露,而对方的身份也呼之欲出?
不对!线索太过明显,顺理成章便可以推断出结果,对方岂会不知?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故弄玄虚的掩饰身份?]
陆冉皱眉苦思,感觉好像抓到了些什么,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大人,都察使和右都御史大人来了。”书隶突然前来禀报。
“啊!”陆冉猛然一惊,书隶被吓了个激灵,赶忙问道:
“大人,怎么了?”
“哦,没事没事,迎接两位大人。”
提及都察使,陆冉脑中顿时略过一道闪电。
[破绽百出,手法与集部报来的案件如出一辙。若是背后黑手推动,选择这个时机出手,便是想营造一个报复的假象,借悠悠众口,激化百官与自己的矛盾。
好像也不对,若真如此,就没必要营造翻找东西的假象。
除非,除非幕后黑手与十年前追杀清儿的是同一批人。
那一切便都能讲通了。]
正是有了这个推测,陆冉才情不自禁的发出了那声惊呼。
“恒宇,可有什么发现?”疾步而来的袁道同一见陆冉便开口问道。
“李丛,你配合纠部善后,我与两位大人说话。”陆冉向书隶吩咐道。
书隶应声而去,待两人走进,陆冉才低声回了一句:
“幕后黑手。”袁道同和曹弘同时一惊,陆冉抬手一引将二人带到前厅,吩咐护卫戒卫五十米,这才入屋低声讲出了提刑官的汇报和自己的分析,但却隐去了关于凶手和那样事物的推断。
“嗯,又是一石二鸟,谋划之人心思深沉,绝非等闲。”袁道同点头说道。
“对陆大人家眷情况了如指掌,不是有熟人参与,便是府中出了奸细。”曹弘也敏锐的觉察到了此事的蹊跷,而这也是陆冉没讲的部分。
“可有怀疑对象?”袁道同问道。
“下官也觉察此事,但府中仆役护卫都是老人,平日里并无可疑之处。”陆冉应道。
“夫人的去向,可有猜想?”袁道同又问。
陆冉摇头,脸现忧色。
“不必过于忧心,吕将军是军中高手,有他相护,夫人应该无恙。而且来时我已派出八支暗行小队,追查夫人下落。”袁道同安慰道。
“多谢大人!”陆冉抱拳施礼。
“你且安顿府中事宜,我与曹弘入宫,奏请陛下派大理寺和刑部协查此事。”
“好,有劳两位大人。”
语毕,袁道同与曹弘急急的出了别院,乘车向皇宫赶去。
蛟州。
地处东南,傍苍河,地势险峻,常有绝山、深涧、密林断道。大梦建国后,便将东南十二郡重新划为一洲,传说此地曾有蛟龙出世,便取名蛟州。十数年前的那次天罚中,苍河决堤,水患骤发,蛟州虽然也遭受祸端,却因地势之利,并未有太多百姓落难。但天怒之后,朝廷出手,携州令召集民工数万,重新筑堤开渠,反倒让蛟州多了数千亩良田,百姓除了渔、猎、药之外又分得了些许农田,自然是喜不自胜。
苍河北岸二十余里的那处小镇上,人声喧嚣依旧,炊烟袅袅飘升。残阳落幕,余光染血,映红了那唯一的一条街道。
街角依旧,柳树依旧,老妪依旧。唯一不同的是,少了那个哇哇啼哭的婴儿。旬日已过,云戈放出去的鹰隼,依然没有任何回复,最可怕的等待莫过于此,即便如他这等高手也难抑心中的急迫。
便在此时,空中忽然略过一道黑影。
云戈心中一动,旋即起身,佝偻着身子,蹒跚着向镇外走去。
镇东,荒野的枯树下。
云戈迫不及待的解下鹰隼爪上的纸条。入眼的几行字却令他大惊失色。
[夫人失踪,大人因藏贿入狱,府宅被抄,朝廷下海捕文书,缉拿尔等,切勿归京。]
云戈将手中纸条狠狠攥紧,双眼中升起一团怒火,随着右手挥洒,如尘土般的细碎纸屑随之飘散。
镇中传言,老妪儿媳抛夫弃子与情夫私奔,儿子伤心出走,老妪急于寻子,将婴儿弃于一农家人门口后,悄然离去,而这一去,却迟迟三年未归。
北境达州,边关。
一支北胡商旅马队向守关军士递交了通关文牒,又暗中向军士怀中塞了一袋沉甸甸的白物,这才被喜笑颜开的军士放入关中。
这行商旅只有七人,为首的是一个虬髯老者,年岁已过半百,却精神矍铄。身后跟着一辆拉着货物的马车,驾车的是个中年男人,与老者有五分相像,身边还依偎着一个容貌尚佳,身形却稍显丰腴的少妇,应该是一对夫妻。
再后边,是一个腰佩长剑的青衫文士,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仆。最后,则是两个身形强壮的汉子,身上都配了弯刀,应该是护卫随从。
一行人顺着官道进入边城,寻了处清冷的客栈住下。
屋内,文士背手而立,双目中满是忧郁与哀伤,不自觉的,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滴落而下。
三年前的那场刺杀,陆冉几乎将真相分析的一丝不差,但却忽略了一个细节,翻找,有时候并不是为了找东西,而是为了放东西。
受命的大理寺与刑部到青罗别院勘查现场,却在池塘中发现了皇宫丢失的重宝和大量钱财,原告瞬间成了被告,被当场缉拿押送于朝堂,就在陆冉百口难辩之时,书隶的当堂作证直接给了他一记结结实实的背刺。
圣上大怒,以盗窃国宝和私收贿赂罪名,当殿削去其官职,打入死牢。若不是都察使袁道同和右都御史曹弘暗中相助,为其博了个流放北境的判罚,恐怕此时坟头草都已有半人多高了。
然而,凶手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一路上,押运犯人的队伍竟遭到了数次截杀。袁道同似早已料到会到有此遭遇,暗中派了两支暗行小队相护,这才保下陆冉一命。待进入北境达州,两支小队才悄悄撤回。却不料,在达州境内又遭遇了一次更为危险的刺杀,好在千钧一发之际,云戈赶来,才将其救下。但身后的杀手却始终如影随形,毫无放手之意。
无奈下,云戈只好带着陆冉逃出关外进入北胡,如十年前那般,又玩了一出李代桃僵,这才真正的将杀手甩掉,二人也就此在北胡隐匿了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