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州城外50里,横溪村,一场大雪刚过,米有财深一脚浅一脚的背着一捆柴火还有一只狍子往家走。
刚进院门,便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杨云亭还是一动不动的躺着,一言不发,眼神直愣愣的不知道在看什么。
“少爷,你打小就是懂事的孩子,有些话我不会说,但是你总不能一直这样吧,哪怕你哭出来也好啊?”
“少爷,掌柜的把你托付给我了,就是希望你好好活着,想不通的就别钻牛角尖,先把自己振作起来吧,人总是要活下去不是吗?”
杨云亭沉默着。
“少爷,今天是头七。”说着话,米有财从怀里掏出一卷纸钱,蜡烛、线香。
杨云亭终于动了,像是多年未曾开口那样,努力了半天,从嗓子里有气无力的说一句:“谢谢有财叔,您费心了”。
米有财看到杨云亭的样子,也颇为心疼,赶忙扶着杨云亭坐起来。接着又自去收拾狍子。
“你先坐一会,我把狍子收拾利索,晚上咱们敬掌柜的几杯酒吧”。
一切收拾停当,天也尽黑,米有财和杨云亭把纸钱一张张扔进火堆。
一阵风袭来,杨云亭怔怔的看着被卷起的余烬,像是自己也死了一回,大概从今天起,杨云亭就不再是那个在米粮铺里忙里忙外却无忧无虑的杨云亭了。
又过了许久,哭声从杨云亭的嗓子里迸发出来,米有财知道,那个十岁的乖巧懂事的孩子长大了。
“叔,我想知道真相。”
“孩子,我知道你想报仇,我又何曾不想。但是想要报仇就得先活下去。”
“那我爹到底是什么人?你们又是什么人?哪些白纸花,那些杀死我爹的是谁?为什么你们看到白纸花会很害怕?”
米有财思索半晌:“很多事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这不是你现在能知道的,这件事还有许多疑问,我也在查,但是现在毫无线索,我只能告诉你,那一晚被杀的有几十条人命。这些人包括我,都有一个同样的身份,那就是,我们都是你爹的亲随心腹。至于你爹的身份,请原谅我,暂时不能跟你说,这牵涉到很多人很多事,总之我答应你,等你到了十八岁,我会告诉你一切。在此之前,你需要好好活着。”
杨云亭看到米有财如此坚持,想来也有他的理由,也就没有再深问,但是复仇的种子已经在心里发芽,他相信,终有一天,他会知道所有真相。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好好活下去。
“叔,我想学本事。”
余灰散尽,又是一场雪渐渐落下,米有财忽然想起,许多年前,他也想杨云亭这么年轻过,那时候夏国的铁蹄像是一把利刃,所过之处,鲁阳便像是一块破布被剪碎,身边是四散逃命的人,和残破的躯体,他躲在死人堆里,从那时起,他就再也没哭过,过了很久,身边一片寂静,再后来,一个佝偻着身子穿着一身破烂道袍的老者发现了他。然后教了他伪装隐踪的本事,之所以教他这些,按破烂老道的话说就是“这世上最大的本事就是活的比别人长些!”
后来他从了军,靠着这个本事做到了校尉,然后被杨山发现,此后一直跟随杨山出生入死。
想到此处,米有财郑重的说道:“如果你想学本事,我所教你的并不多,天下武学,门派众多,除了修身养性外,只有两个目的:杀人、逃命。可惜我不是江湖人,我之所学也不过是偶然一段机缘,那个教我的人也只是教了我一些关于伪装术的皮毛,不过即使是这样,也让我受益匪浅。如果你想学,我就把我会的教给你吧。”
“所谓伪装,分两种:模仿和创造,模仿就是把自己装扮成另一个人,从相貌、装扮、动作、神态、习惯各方面都要做个和被模仿的一模一样;创造就是把自己变成另一个这世界上不存在的人,完全区别于自己。我首先要教你的便是学会制作人皮面具。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我们明天开始。”米有财接着说道。
第二日天亮,米有财就抱回一捆白萝卜,指着这捆萝卜对杨云亭说到:“削皮,什么时候削到一颗萝卜中间不断,整张萝卜皮薄如发丝能透过萝卜皮看清楚人什么时候完。”然后扔给杨云亭一把匕首就走了。
留下了凌乱的杨云亭,和一捆命运多舛的萝卜。接下来的一天,杨云亭就在跟萝卜较劲,好在杨云亭能耐住性子,能吃苦,倒也没喊过来,饶是这样,一天下来除了腰酸背疼手抽经,毫无进展,米有财也不管,自顾自忙活自己的事,看柴火,进林子里下陷阱捕野货,偶尔给杨云亭补充一捆萝卜。
就这样,一晃十五天过去,杨云亭萝卜功终于练成了,当他兴奋的拿起一人多高的薄如蝉翼的萝卜皮来到米有财面前时,米有财眼皮也没抬一下,随手扔给了他一把剁骨刀:“换这把刀,同样的要求。去吧!”
傻了,一个十岁的孩子拿着如此沉的剁骨刀,还要将一整个大萝卜削成整张薄如蝉翼的皮,难度可想而知,杨云亭一咬牙,一跺脚,拎着刀就奔着萝卜发狠去了。
一天下来,杨云亭的手握着刀已经开始颤抖不止。就是这样,依然没有放弃,米有财看到这幅模样,不由得也暗赞一声好样的。
又过了半月,剁骨刀在杨云亭的手里已经能够运转如飞了,终于,一颗萝卜变成了一张萝卜,米有财高兴的点了点头,为了表示鼓励,当天晚上就做了一顿萝卜宴:腌萝卜、酸萝卜条、凉拌萝卜丝、萝卜块。。。
“你得手法基本功算是有了,接下来你要做的,是要从肉身上剔下一整块膜,不带一点皮,也不能带一丝肉,更不能破。”
于是米有财拿来一条孢子腿,随手拿起剔骨刀从腿上开一条缝,然后刀锋一转,切入狍子皮,手腕转动,另一只手拿住狍子腿不断走位,一张腿皮就剔了下来,然后米有财将腿皮反过来平铺在桌上,又将刀锋小心翼翼的从狍子皮里切进去,很快,一张膜的一角就被切开,然后一只手按住膜,拿刀的手不断游走,一张膜就被完整切下。
杨云亭看完这一切,不由得赞叹一声:至此,艺术已成!
接下来的几天,杨云亭由于有了削萝卜的经验,很快就能找到窍门,手法也愈发熟练。
当这一切做完之后,米有财很是夸赞了一翻:“不错,比我当年学的快多了。你可知你做这些是有何作用?”
“叔,难不成是想让我学大厨?”
“我所教的只有两样,一是伪装,而是隐踪,虽然不能登大雅之堂,但是关键时刻,保命还是有可取之处的,你现在学的就是伪装里的易容,你的手法基本功算是入门了,接下来,咱们就该进入加点难度了”!说完这句,米有财嘴角不知为何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杨云亭顿时菊花一紧,大概又有什么幺蛾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