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容和蔼的老道人叫公孙忘尘。
当初看到公孙矿在举荐人的时候公孙忘尘极其惊讶，与其他人不同，他自己从小看公孙矿长大，知晓这孩子是什么性格。
处事圆滑，手段颇多，但极有原则。
他并不讨厌这样的孩子，或者说整个公孙家的生存方针便是如此。所以他更加不解，为什么公孙矿会在外门弟子测试前两天举荐人呢？
是他真的走投无路了，还是哪家富商公子给的太多了？
若是过于急功近利，结果只能是自取其辱。
不过多少是自己看大的小辈，这么点小忙帮一下也没什么。
但是今年的苗子也太差了。
道之一途本就极为凶险，谁不想自己座下弟子能够在走的更远呢？尤其是经过了去年的灾难，大家弟子折损过半，于是今年选人是更加谨慎。
仙途需斩七情六欲，可是那七情六欲岂能是这番好斩断？
本想着一百人中能有三两个不错的就行了，但可惜……
有的人气力充足，但对道的理解过于浅薄；有的人侃侃而谈，但连练气阶都无法迈入。
公孙忘尘明白，仙途，仙途失望才是常态。
法宝、功法、弟子、道侣，这些都讲究一个机缘。
张天瑞进来时，他是知道的。这样一个过于瘦削的小孩过来谈论修道成仙，他甚至认为是残忍的。
但当看到张天瑞展现出练气二阶的实力，公孙忘尘感兴趣了，有些意外，居然有如此年轻之人凭借自身力量突破练气一阶。
等听到那一句“道法天，道法地，道法自然，道无名。”时，公孙忘尘心脏咚咚直跳，脑海里只剩一个声音。
来了。
……
旁边一位白眉道人紧跟着问道：“道既然无名，何以求之。”
张天瑞露思考片刻，从上一世的记忆里翻出一份答案道：“万象自然体现着道，因此可以找到。”
那白眉追问：“何以求之？”
公孙忘尘眉头微皱，这问题对于初入炼气境的人而言太难了，正当公孙忘尘准备制止自己的老友时，那瘦削的少年答道：
“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恍兮惚兮，其中有象。”
白眉道人眼睛死死的抓住眼前的少年：“那若是如此，遇事应当如何解决。”
“道常无为，而无不为。”张天瑞不卑不亢答道。
“无为……无不为……”白眉道人双眉紧拧，像是受到了剧烈的冲击。他眼神逐渐放空，只剩嘴里喃喃着：“无为，无不为。”
突然。
点点彩光逐渐渗入白眉道人的身躯，那彩光先是如朦胧细雨一般萦绕，再像绵密的落雨砸去，最后几乎每一点光都像雹子般大小。
其中有一道流光穿过张天瑞的身躯，随着股股暖流通过，他甚至觉得自己身躯饱满了一些，不再如同以往一样虚弱。
待一切平静下后众人纷纷向其揖手：“恭喜道友修为精进。”
众人眼中是藏不住的艳羡，到筑基期，每一步的精进都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资源，而这白眉老道居然在收徒之日听少年人几句词言便升一小阶，这甚至让众人嫉妒。
白眉老道拱手道：“道之一途，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与他相授，便不与各位争夺弟子了。”
又向张天瑞道：“此次受小友之恩，日后可来炼丹院找我出手三次。”
张天瑞腹诽，完蛋，六位筑基大修现在已经有两位拒绝，若是再拒绝几位自己是否干脆会轮空。
另一位女修问道：“虚和静，你如何理解？”
“万物无论如何运作，最终都要回到原来的状态，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府。静和虚应当是最持守的两种状态。”
女修摆摆手坐下：“他与我道不同，我教不了。”
另一位负剑青年男修问道：“人大，还是道大？”
“道大，人也大，世间四属应有道、天、地、人，人可以悟道，于是人也大。”
青年摆摆手坐下：“此子聪慧有余，人性过高，不适合修我无情道。”
现在只剩两位道人还未放弃，张天瑞心中略有焦急，他从没想过自己居然会一步一步最后到无人选择的状态
而面容祥和的公孙忘尘突然问道：“人无爪牙之利护身，无绒毛华羽避寒，你觉得人应当如何存活？”
苟！
当然，张天瑞不打算以这样浅显的口语说出来。
“依托外物和智慧。”张天瑞突然想到这是修真世界，通过修炼也能获得力量。“以及不断精进的修为。”
“那修为如何精进呢？”
对，公孙矿曾说过，这世道没有什么那么明显的修炼资质差距，
修为的精进无非是靠机缘和资源。
所以要抢夺机缘？
罕见的，张天瑞陷入到了沉思中，而那些仙人道修居然无一人催促等待着张天瑞思考完毕。
良久，他开口道：“智之所贵，存我所贵，力之所贱，侵物为贱。”
人，第一在保全性命，在双方力量有明显差距时应当适时退让。
但是！不仅仅如此！
“还要，公天下之身。”虽然要苟，但也要舍去贪生怕死之心，苟是一种态度，是沉淀，是所有选择中以安全系数为主要权重的最优解。
“哈哈哈，诸位，这弟子我收定了！”公孙忘尘大笑着。
其余人也不恼怒，道贺后便散去。
公孙忘尘笑着领张天瑞入内院，只见院内别有玄机，
杨柳抱山峦，阁楼坐林间，人影倏忽，灵气腾飞。
那院内居然是一个小洞天！
“公孙家族现有十二位筑基期大修，其中六位在内院，剩余六位在外院，自你进了咱们门今后便是外院弟子。”
远处有一阁楼，前立有一处灵园，其中点缀着些许绿色，后落着几个墓碑，右侧有两草庐，看上去颇有世外高人之感。
公孙忘尘说道：“此处便是我们居所，不张扬，不谦卑。”
“我主修符箓一道，今后也会主要教你符箓，但是今天我们应当先学修真界里的第一课。”
这就和那些老师上正课前喜欢说绪论一样。
“大荒修真界历史久远，家族只是其中最渺小的一部分，家族意外，其上还有宗门。”
“为何家族内的筑基期修士总是维持在十二个，其原因之一便是一旦有人到金丹期，便会被宗门召走成为宗门弟子。”公孙忘尘在其中一个茅屋里挑挑拣拣拿出了一些女子衣物，接着一挥手那座茅屋便化为灰烟。
“总而言之，这世上的顶尖高手数不胜数，求道终究难。”
“况且，修为境界只是基础，若是同一境界两人都发，没有厉害法宝的一方，下场只有……”
“身！死！道！消！”
这突如其来放大的声音如同魔音贯耳，让张天瑞寒毛直竖。
公孙忘尘将那女子的衣服放到了小坟堆上，拉着张天瑞道：“这是你二师姐天资聪颖，只是脑子不太好，她整天说着什么大女主胡话，最后得罪了几个宗门弟子被人围攻致死。”
坟上长了些狗尾巴草，等张天瑞和公孙忘尘靠近后便轻轻的晃动，像是在打招呼。
接着又去了前一个坟堆：“这是你大师兄，他运气好，留了具尸首。”
这座坟看上去冷峻异常，光是接近都有丝丝寒气渗透而出。
但是公孙忘尘又叹了口气：“他运气不好，在外界遇到一位心仪女修时与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结果另一人居然隐瞒了实力。”接着公孙忘尘一挥手，一座新的草庐拔地而起。
“公孙家族先辈曾总结出来来了一套生存策略，可惜我们后人愚笨，没有领悟透彻。”公孙忘尘拿出一张卷轴，缓缓地铺开。
张天瑞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感觉。
“这策略只有一个字！”
只见上面写着：苟！
张天瑞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