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绿色的暗光下，万麟睁大眼睛等待着。
他的心跳速度很快，所以那种奇怪的慢镜头又来了——
他看见了汤圆在大蝾螈扁平的头顶上轻快地跳跃。
突然，小东西停了下来，动作像一只被苍蝇板粘住的苍蝇，它使劲向外拉扯自己的脚。
但掘尘者的皮肤也在发生变化，像烤融化的塑料一样飞快向内塌陷，把小东西包裹了进去。
微微的光线中，万麟看到小东西在掘尘者近乎透明的躯体内拼命挣扎，但无济于事，动作越来越慢。
而另一边，这具庞然大物也没停下对秃哥的攻击，它还在不断吸取水份，体积变得庞大，宽大的爪子缓缓伸了过来。
秃哥沉着地解下锋利的柴刀，对半透明的爪子，就是一顿行云流水的挥砍。
不得不说，最原始的方法对这个大怪物还是挺有效的，面对溃不成型的前爪，掘尘者在犹豫，动作进一步迟缓了。
“小伙子，你过来用长矛固定住它，说不定有戏！”秃哥大喊。
但万麟抓住了他的胳膊。
“秃哥，橘色羽毛！用橘色羽毛对付掘尘者！”万麟大声嘶吼，把第二根简易长矛刺入掘尘者果冻般质地的身体里。
同时他呼吸急促，感觉像是有一只手攥住了心脏，如果现在身处光线充足的地方，他的脸色肯定是惨白的。
“不是说好了不使用羽毛了吗？”秃哥问道，但手还是伸向了斜背着的行李袋：
“如果使用这个终极王炸，掘尘者可能会再次触发空间折跃，下一次可就不知道能上哪找它了——”
“可是如果不使用橘色羽毛，我们注定要无功而返。”
万麟焦急地解释，虽然此刻他已经完全不想解释解释，只希望秃哥能按他说的来做，否则一切都将太迟。
“而且要马上，”他指着掘尘者头的方向：
“汤圆是我们中唯一懂掘尘者语言的人，只有它会翻译，如果它死了，我们就无法和掘尘者交流，即使成功生擒了掘尘者也不行。”
两三个心跳的时间，秃哥把柴刀“嗵”的一声丢进水里，干净利落地把斜挎的行李袋拉到前面。
幽暗的绿光中，万麟可以清晰地看到秃哥的脸，上面什么表情都没有，万麟也完全猜不出他内心的活动。
只见秃哥熟练地取出折叠弓展开，在拿出橘色羽毛之前，他最后沉着地问了一句：
“你确定了吗？如果处在引爆范围内的话，我也不敢保证你的宠物能安然无恙。”
万麟看着只剩微微抽动的汤圆，坚定地点点头：
“嗯，快一点。”此时他用掉了最后一根简易长矛，穿刺了掘尘者的身体后钉进岩壁缝隙里，为秃哥争取一点时间。
但打开装有橘色羽毛的盒子后，秃哥却发出了充满质疑的声音：
“不对劲，这是怎么回事？太不对劲了......”
没等万麟询问，秃哥在忙碌的空隙间低声解释，但替换翎羽、搭弓瞄准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
“我每次取用羽毛都是按顺序拿的，所以只要瞄一眼我就知道还剩多少根，”
他把弓弦拉满，瞄准了掘尘者前额的位置：
“炸完入口那堆乱石后还剩23根，现在也是23根。”
弓箭离弦，橘色诅咒划破空气，像幽灵一样飞向前方。
而万麟的内心似乎也有一道闪电划过，他想起了自己之前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如果是类似传送的空间折跃，那为什么小东西才吃过两条火山鳗没多久，就立即觉得饿得不行了呢？
还有，秃哥如果没看错的话，那就是炸开石堆后，橘色羽毛就再也没减少了，那就意味着，意味着——
电光火石之间，他想到了掘尘者这个名称，秃哥的那位朋友，极其笃定地把这个长似蝾螈的大怪物叫做掘尘者。
这个尘，绝对不是真正字面意义上的尘土，是被沉淀下来的，被积压下来的，被岁月和时间推着往下走的痕迹——
令人眩晕白光从掘尘者脖颈上的长刺上一点点亮起，越来越亮，覆盖的范围越来越广。
万麟看到汤圆似乎受到了某种刺激，开始在掘尘者半透明的体内猛烈挣扎起来。
看到掘尘者蝾螈似的脸上再一次浮现出诡异的笑容。
看到秃哥看向掘尘者的方向，脸上是若有所思的表情。
然后，极致炫亮的白光吞噬了他们，吞噬了周围的一切。
下一个瞬间，他站在洞口位置，温热的水流缓缓没过他的小腿，身后传来秃哥的声音：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不，汤圆！
他回过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紧张地往自己肩膀上一抓，确定手上传来熟悉的毛绒绒的触感后，才松了口气。
因为他完全不知道被掘尘者吞噬的物体会不会同样被送回来。
对，他现在已经了比较清晰的认知了，他知晓了“送回来”的含义。
并不是把他们这些入侵者送回到原来的空间点，而是送回到原来的时间点。
但他还是需要验证一下，于是他立即抓住秃哥的肩膀，近乎吼叫地问道：
“那些橘色羽毛，你知道还剩多少根吗？”
“知道啊，这是珍贵的东西，用一根少一根。”
秃哥一脸懵，似乎不理解万麟这种突如其来的焦躁和激动来自何方：
“我时刻都知道数量的，刚刚炸完那堆石头后还剩23根。”
“那快点拿出来数一下，看还是不是23根？”
秃哥疑惑地打量着万麟，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进洞一小会儿，能让这个少年从神情和气质上都完全改变了，还提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要求。
但在对方的强烈催促下，他从行李袋最深处翻出装有特殊羽毛的盒子，一根一根清点后告诉万麟：
“还是23根。”
万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现在已经确定了，虽然还无法完全敢相信，之前也从来没有碰到过，但这件事情确实发生了——
他和秃哥刚刚经历了时间倒流事件，而且还是两次！
两次时间都会回溯到他们在进入洞穴前的时间节点上。
他的手不自觉地伸进贴身口袋，攥紧了那张质感特殊的残卷。
秃哥曾提到他朋友强调过，掘尘者，且只有掘尘者，拥有能让残卷重现消失图案的方法，关键因素很有可能是时间！
他的思绪飞快地运转着，丝毫没有留意到自己已经呆立在原地很久了。
秃哥察觉了他的不对劲，没有继续让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开口问道：
“怎么了？从刚刚起，你就很不对劲。”
“那汤圆呢？汤圆这次还记不记得进洞后发生的事情？”万麟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因为他已经不想再重复一遍进洞后发生的事情了，急着给自己找一个嘴替。
但小东西也表情茫然地摇摇头：
“阿达，我们不是刚刚清理出入口，还没来得及进去么？”
万麟感觉很心累，默默走到溪流边的沙地上，顾不上地面潮湿便一屁股坐了下去。
面对一脸质询表情的秃哥和汤圆，他深吸一口气，开始从头讲述这两次进洞经历，秃哥一边死死盯着洞口，一边敷衍着听着万麟的述说。
但随着万麟诉说内容的铺开，秃哥脸上的表情由焦躁转为震惊，他摘下帽子，双手插进发间疯狂抓挠，把自己原本就厚实的头发抓得更加蓬乱。
“你确定这不是你一个人的幻觉？”他问道。
可能是因为蝴蝶效应，这一次秃哥并没有像上一次那样信任他，这也说明了，几乎一样的事情如果在不同的时间线上，可能会导致两个截然不同的结局。
“绝对不是，我可以证明。汤圆——”万麟的脸转向小东西：
“我之前从未见识过一种叫火山鳗的生物，第一次碰见火山鳗群的时候，你说这是来自你那边的物种，它们肉质鲜美，并且以纯粹的热量为食，如果我说的信息都是对的，应该能证明刚刚的经历不是我的想象了吧？”
汤圆一脸震惊，但很快又点点头表示赞同。
“那还有一种可能，洞内有某种生物，可能是掘尘者可能是别的，给你施加了幻觉影响，就是说虽然火山鳗的信息是对的，但其他发生的事情都是错的呢？”
秃哥不依不挠地问。
万麟叹了口气，这个秃哥比上次那个秃哥难对付。
但他还是有解释的义务，一方面是让秃哥相信自己，另一方面能好好梳理下细节，也好说服自己不是幻觉，并从这些细节里推断出最接近真相的结论。
“汤圆，你说火山鳗在你那边极其罕见，但味道极好，生吃尤其，你也没吃过几次，是吗？”
待小东西点点头，万麟继续补充细节：
“你吃火山鳗的方式是先一口咬掉头，嘎吱嘎吱嚼完咽下去后再生吃鳗鱼身体，是吗？”
汤圆听到后，瞳孔倏地放大，它的语气沾染上了惊讶：
“这不是正规的吃法，我们那边的餐桌礼仪里，有一条是专门针对火山鳗的吃法的，只要餐桌上呈上了这种食物，先要抽离它的脊髓，再从尾巴吃起，最后吃到脑袋，这样避免脊髓液的奇特味道渗到鱼肉里......”
“......但是，你说的内容是对的，我喜欢先吃头，再一口口吃完剩下的部分，因为我喜欢那种脊髓液的味道，而这种吃法是很不礼貌的，所以我从来没有在别的活物面前这样吃过，阿达你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