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弟子停下扫落叶的动作,拱手向亓安问好:“亓安师兄。”
亓安拱手道:“我来找景合师伯,他可在殿中?”
“在的,师父同裕合长老在偏殿对弈,我带师兄去吧。”说着便要放下扫帚给亓安带路。
裕合长老也在?那更好了。
亓安眸色微动,思索间开口阻拦:“不麻烦师弟了,我认得路,自己去便好。”
放扫帚的动作一顿,白衣弟子点头应道:“是,师兄自便。”
环顾了一圈福寿殿,地上落叶无几。亓安瞧了瞧洒扫的弟子,不由想到主峰的三清殿似乎总是落叶堆砌,暗道:主峰的弟子随师父,倒有几分超脱之意,倒当真如山门楹联那般。
踩着灰砖从恢弘的福寿殿至偏殿处,暗红色漆木门紧闭,里面隐约有些声响传出。
亓安上前敲了敲木门,道:“弟子亓安,来寻景合师伯,不知景合师伯可在?”
“进来吧。”一道浑厚的男音响起。
亓安推门进去,便见亓景合与亓裕合面对面坐在桌前,桌上棋局过半,桌边的茶炉还冒着缕缕热气。
亓安朝二人鞠腰拱手道:“裕合师伯。景合师伯。”
“终于舍得回来了?”亓景合落下一子,看向亓安时,眼神落在亓安身后半刻,继续问:“你带回来的人呢?怎么没有一起过来?”
亓裕合并未抬头,仍是瞧着棋局淡淡的点头。
茶香在殿中缭绕,叫人好不舒服。
亓安道:“得知师伯几日前来主峰寻我有要事相商,弟子立马赶过来,就怕师伯等急了,可师伯一张口便问起旁人来。”
语气里的委屈不言而喻,亓景合轻咳一声,道:“坐下说。”
亓安绕到桌边的木凳坐下,看着桌上的棋局笑吟吟道:“景合师伯,你这怕是要输了。”
闻言,亓景合瞥了一眼亓安。道:“这嬉皮笑脸模样收一收,玄机师弟闭关消息一出,你就往山下跑。你师父闭关,你眼下好歹也是主峰掌事人,做事要稳妥,该好好呆在山门,主峰弟子的修行事宜你该多上心些。”
随亓景合的教导,亓安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杯热茶,瞧着杯盏中的寡茶,想来是没味了,便也受教般的点头应是。
话锋一转,继续道:“知道你心善,总带些无依无靠的人上山,怎的这次没有将人带过来进学?”
亓安道:“山门中都是束修弟子,都没人陪我寻乐子,这不特意下山寻个同好之人,收做内门弟子与我作伴,自然就不往山下跑了。”
“胡闹!”亓裕合听亓安要收弟子,没多想便呵斥出声。后想到亓安如今身份,语气稍缓和了:“收内门弟子是大事,不仅要考验弟子的天赋灵根,也考验师父的修为。”
转了转手里的杯盏,亓安道:“可我自小就被师父收做内门弟子,师伯们似乎也没有要探查我的天赋灵根。至于修行,我虽然修行没有天赋,可山门藏书记载的修行功法都熟记于心,这自然不用担心。”
“那时玄机门下已有亓水清。”亓景合的话只说了半句,余下的不言而喻。
亓安入玄机真人门下时,亓水清已得玄机真人的亲传,主峰掌事人早已定好。所以亓安天赋灵根并无人在意,连带着即使被纵着玩乐也并无苛责。
亓安明白亓景合的话里有话,也不想继续弯弯绕绕,道:“如此说来,我确实担不起这掌事人。不如去把水清师兄寻回来,以师兄的修为……”
不等亓安话说完,亓裕合便道:“不过收个弟子,不行就多收几个。”
亓安心中冷嘲,面上却笑吟吟:“哈哈哈!还是裕合师伯豁达。”
亓景合见亓裕合态度转变的如此快,顿住捻棋子的手,奇怪的看了亓裕合一眼。不难猜出他是不想提起亓水清,即使多年过去,仍是偏执的将得意门生亓金河的死归结于亓水清。
亓景合便也松了口:“都这样说了,那我再阻拦不就成坏人了?”
说完又觉不妥,不管怎么说也是亓安的第一个内门弟子,还是关心的问:“多大年纪了?找个时间带来让我探个灵根。”
“师伯见到了便知。”亓安无意在此事过多攀扯,“我来寻师伯本是为了玉台夺名一事。”
闻言,亓景合面色不善道:“半月前以观山同明剑宗递来拜帖,要将各大山门夺名一事提前。此事本想等玄机出关再做商议,以往玄机闭关不过四五日,可这回都十几日了还没有动静。”
亓安心下了然,玄机真人闭关,而这事需要一个掌事人做决定,自己便是那个做决定的人,与其说是做决定,倒不如说是寻个担事的。
问道:“再过三个月便是夺名,可有说为何要提前?”
亓景合捻棋子的手背青筋浮起,幽幽开口:“多番询问未果,只坚持要提前。”
夺名的竞场往往都是设立在夺得第一的山门,三清山在千百年间的各大山门夺名中次次夺得桂冠,竞场设立一事便自然落在三清山内。
这番动作落在亓安眼里,便继续问:“师伯应下了此事?”
亓景合突然拔高声调:“自然是没有。千百年来的规矩,怎的他们想改就改。”
不禁觉得有些好笑,看着亓景合这心虚的模样,亓安戏谑道:“哦?那为什么师伯都把我们三清偏殿的门都踹坏了?”
“踹门?”亓裕合抬眼看了看亓景合,知道亓景合气性大,但这似乎大过头了。
这声疑问彻底打破亓景合的伪装,好一会才慢慢放下手里的棋子,却不是落在棋盘上。
竟然是要把棋局弄乱,亓裕合按住亓景合要搅局的手,道:“说实话,你是不是应下了?”
亓景合眼神闪躲,不知是被抓住要搅局的心思还是被拆穿嘴硬,低声否认:“不曾!不曾!自然是不曾应下!我不过是把人打回去了。”
亓安转着手里的杯盏,看来亓景合憋了几日都没有同亓裕合坦白,这下,终于说出来了。
亓裕合一下抓住亓景合的手腕,咬牙切齿道:“打回去了?你打的是以观山的人还是明剑宗的人?山门间一向交好,你身为山门长老怎么能动手?”
自知理亏的亓景合陪着笑脸,想将手抽出来,见亓裕合脸色黑沉,压下了抽手动作。声音更小了:“都一同教训了……他们大言不惭,我不过是教训小辈罢了,师兄不用担心。师侄还在这瞧着呢,你瞧你这,还说起我的不是来了。”
见此情景,亓安勾起唇,如料想的一般。
亓裕合松了手,讥讽出声:“原来你说的商议,是商议如何摆平你打人的事?”
“不是打人,只是教训不懂规矩的小辈。”
“哼!你倒是懂规矩,还同小辈动手。伤到人哪里了?”
亓裕合瞧着沉默的亓景合,字字咬的极重:“伤人哪了?”
亓景合小声嘀咕:“他们修为不精,我不过挥挥衣袖,他们就……”
话外音不言而喻,亓裕合说着抬了抬手,见亓安在便停下动作,训斥道:“就什么,你也知道没脸说下去,你啊。”
“就他们这弱模样,这夺名,我们三清山定又是稳居第一。”
见亓景合毫无悔意,亓裕合气极。
连忙打断二人无休止般的争执,亓安道:“师伯们,这不是什么大事。景合师伯方才也说了,是他们大言不惭,想来是冲撞了景合师伯。”
亓景合见亓安替自己说话,方才被师兄质问的心虚顿时不复存在,话也硬气起来:“瞧瞧,师侄才是明事理的。”
亓裕合一个冷眼甩去,亓景合立刻噤声。
“景合师伯也不对,下手太重了些。只怕被师伯教训的弟子没讨到好,回山门后添油加醋一番,影响山门间和睦。眼下还有三月便是十年一次的山门夺名,若是煽动其他山门……”
其中利害并没有说完,亓安满意的看见了亓裕合僵硬的表情。
亓安继续道:“师父闭关前将门玉交予我,我虽然修为不高,也得担起掌事人的责任。此事长老们不方便出面解决,便由我这个小年轻来解决罢。”
话说完,亓安袖下的手揉捻着,等待二人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