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轻车熟路,到的比昨天早了些,远远地能看见几户人家房顶还飘着阵阵青烟。
白苏把车子停在路边,和陆安喆下车步行进了村子。
与昨日不同的,那间砖瓦房大门半开,门口的地面有一条拖行的痕迹,拖痕里散落着枯黄的叶子,想来是有人出来取了柴火回去。
陆安喆也没客气,拉着白苏直接进了院子。
院子不大,左侧用红砖垒起来一处猪圈,右边用木头支起一个棚子,里面整齐地码着劈好的木柴。
看样子主人家倒是个爱拾掇的主。
白苏正拿眼打量着,屋子里走出一个人。
“你们干啥的?”
这人瞪着一双牛眼,一张嘴说话很冲,正是昨天将他们拒之门外那个怪人。
看样子他应该就是白苏要找的钟开没错了。
“请问,您是钟开钟师傅吗?”白苏以问代答。
钟开皱眉上下打量一眼,这才想起昨个刚刚见过两人,随即转身进屋,“哐”地关上了门。
“这……”
白苏为难地看向陆安喆,这么古怪的人还真没见过。
“我去看看。”
陆安喆上前叩了叩屋门,无人回应,他又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蓦地,屋门大开,钟开拎着一根棍子气冲冲地出来了,嚷着:“都给我滚!再敢来,老子让你们跟我一样变瘸子。”
钟开吼着,挥舞着棍棒赶人。
这突然的一下吓了两人一跳,陆安喆将白苏护在身后,被逼的不得不退出院子。
钟开气鼓鼓地拿着绳子绑好大门,棍子一扔,转头往回走,一低头看见散落在院子里的东西,都是白苏买给他的礼品。
钟开哈腰一手抓起两个袋子,从大门上面扔了出去。
亏得是白苏和陆安喆站的位置靠近门墙,才没有被砸到。
白苏和陆安喆站在大门口惊愕不已,何以这怪老头会有这么大敌意呢?
“我们哪里得罪他了?”白苏不解。
“看来钟叔并不记得你啊。”
“他来得晚,我去工地时也很少见过他,所以我们并不熟识。”
“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我们去问问昨天遇到的那位大叔吧。”
陆安喆分析着,将扔出来的礼物拾起,摆放到墙边。
他觉得昨天遇到的老人家像是知道些什么。
望着紧闭的房门,白苏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两人沿着来路往回走,一出小路,正看见昨天遇到的那位大叔坐在家门口的木桩上。
见陆安喆和白苏走过来,那大叔露出一个大有深意的笑容,问道:“吃闭门羹了吧?”
“大叔,您怎么知道?”
“嘿嘿,”大叔砸吧砸吧嘴,“你们又不是第一个。”
陆安喆和白苏具是一愣,相视一眼,陆安喆掏出一盒好烟,笑道:“叔,这之前还有人来过?”
大叔接过烟,抽出一根递给陆安喆,自己抽了一根,然后把一整盒揣进了衣兜。
“来过,钟老拐刚回来的时候,月月都有人来,拎着大包小包的。”
大叔抽了一口烟,“后来就半年一次,这几年来的人少了,三两年能来一回吧。”
“知道是什么人吗?”白苏忍不住出声询问。
大叔摇摇头,又抬了抬眼眉,“不知道,和你们一样穿的很好,开车来的,城里的。”
白苏拧眉,据她所知,钟开在工地上时并不喜与人交好,当初他一个人回了乡下,连工友都没有来探望过,那这些人能是谁呢?
“大叔,这钟叔还有这么多亲戚朋友来看望,他怎么不高兴啊?”陆安喆十分疑惑,
“这个我可不知道,有人说那些人是来谈赔偿款的,他的腿断了,一直嫌人家给的钱少;也有人说,这老拐是睡大了人家姑娘的肚子,被找上门来让他娶,他还不乐意嘞。”
大叔眯眼抽着烟,说得津津乐道。
陆安喆和白苏相视而笑,他们自然是不信这些说法的。
“叔,你们没人问过钟叔吗?”
“问啥?那老瘸子脾气不好,一问就瞪眼,谁敢问?”大叔抖了抖烟灰,“我可是亲眼见过,钟老拐瘸着腿把人追出二里地,把人家车玻璃都给砸了。”
说着,大叔一扭脸,笑嘻嘻地问陆安喆:“你们刚刚也领教了吧?对你们这都算客气的,以前一来人,我们整个村子的人都能听见他骂。”
陆安喆苦了苦脸,敢情这老头一早就看见了。
“那你们是来找他干啥?”
大叔话锋一转,问道。
陆安喆看了眼白苏,回道:“他是我爱人的表叔,好多年没见了,最近家里老人提起,想我们来探望一下。”
“哦,那就再去试试吧。”大叔貌似并不信,上下打量一眼,将烟头扔在脚下捻灭。
起身往院里走的时候,摇头自语道:“还真没见过空手来探亲的。”
这句话明显是说给陆安喆他们听的,大叔哪里知道,他们可不是空手来的,那些礼品现在就躺在钟老拐家门口的墙角边呢。
大叔回家了,白苏这才说话:“我们再去看看吧。”
大概知道了来龙去脉,钟开的态度白苏也就能接受了。
直觉告诉她,之前来的人一定是有什么问题的,具体是什么,只有问钟开本人才能知道了。
两人重新回到钟开的房门前,这次,白苏直接大声喊道:“钟叔,我是白苏,白从新的女儿,您还记得我吗?”
门开了。
钟开站在门口,黝黑的脸上本就沟壑纵横,现在的表情更显得纠结。
片刻,他走了出来,走到大门前问道:“你真是老白的女儿?”
白苏郑重地点点头,忽地想起什么,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一张照片递了过去。
钟开接过照片只看一眼,便伸手扯开了大门上的绳结,转身进了屋。
白苏和陆安喆跟着进去。
一进屋,白苏愣了。
屋子里黑暗潮湿,和快要塌掉的外观一样,里面更显窘迫。
门口黄泥堆砌的锅台缺了个边角,上面几个锅碗瓢盆磕得走了形,锅台边的土墙向另一侧倾斜过去,十分危险。
白苏皱着眉进到里屋。
这间是钟开睡觉的屋子,土炕上铺着磨得包了浆儿的席子,靠窗边的地方叠放着一套被褥,看那老旧的颜色至少几年没有换过了。
挨着土炕的位置摆着一个老式衣柜,十年前的款式,上面的玻璃都已经碎掉了,随便糊了一层旧报纸。
钟开开了灯,从衣柜旁的角落里拉出两个塑料凳子,虽然旧但很干净。
“你们坐吧。”
白苏和陆安喆挪过凳子坐了下来,钟开坐在炕沿,用粗粝的手指摩挲着照片上的人。
那是白苏和爸爸的合影。
“十年了。”
钟开才一开口,便已是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