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主位里相待,道长客座里笑谈,簪儿服侍摆茶,夜中景色,往来流连不断。
因说起了光阴飞逝,旧时小儿,如今长大成人。道长笑看了看簪儿,喝一口茶,与姐姐道:“向闻熙妃娘娘,恣意洒脱,并非那等世俗中礼教之人。贫道家中,养有一个孩儿,现已长成,只是尚未婚配。如今欲要向熙妃娘娘这里,讨一门亲事。未知贫道门下,可辱没娘娘否?”
姐姐闻言呵呵呵笑了起来,转眼过去瞧着簪儿。那丫头正将一柄茶筅,去碗里瞎拌,已红低了脸,偷偷笑着咬着唇,不则一声。
这姐姐,是何等样一个妖精,霎时明白了道长的意思,却先说道:“道长这是来做媒么?我家里的娃儿,道长看上哪个了?”
那道长,见姐姐还说笑,回道:“贫道猜着娘娘的意思了。想是女孩儿如今有了父亲,娘娘不欲自专,要问一个父母之命么?”
姐姐掌心里握着她的玉,回想起当年劝道长在此留住,陪伴张玦的情形。又开口道:“道长红尘之中,俗缘未断,这可不是修道之人,该生之念呀。”
净虚见姐姐一语道破,便不好再瞒,明白说道:“既是熙妃娘娘如此说,贫道便禀明娘娘。二十年前,外间曾有一家良善百姓,因遭邪祟谋害,险些家破人亡。是贫道偶然遇见,与友人一同出手,救了他家子孙血脉。贫道因见他为恶鬼邪魔所缠,送了他一张辟邪保命符,只保得他二十年无恙。如今符力已尽,只怕妖邪再去害他,故此要出山去,寻那一家当年孤儿,如何救他一程为好。”
虽然嘴上是如此说,两个都心里明白,此一去,凶吉未卜,归程渺茫。故此要托付好张玦终生之事,安顿稳妥,方才好去。
姐姐淡淡地一笑,道:“明日天好,便去簪儿父亲处,便讨一个准信,道长可备礼了?这般如花似玉的一个姑娘,可不能轻易地给了人呀。”说着一面看着道长,一面笑着拉过簪儿的手来,轻轻捏着。
道长含笑答应,又说了一回话,方告辞离席。姐姐唤人送了出去。
簪儿这里,偷偷抬眼看一看姐姐。姐姐还捏着她的手不放,只是眼里思索,合唇无语。
那道长回得家中,张玦自还未歇晚,便上前服侍。因道长说了向姐姐提亲的事情,张玦得了信,心喜起来。便两个同在后头小院里,闲谈一回。
这夜静谧安好,院子里一株桂花,树影摇曳,珊珊可爱。
张玦虽喜亲事有望,却也明白道长许是要安排妥当了,便就出山。他与道长,虽名为师徒,其内情若父子,想到不久便要别离,方才信了世上有“美中不足,好事多磨”这八个字。
道长叙罢提亲事体,看着张玦,说道:“当年你父亲将你托付与我,幸喜这些年顺遂无恙。如今长大成人,明日定了亲,且了我一件心事。我再给你取一个字,好教你日后立身,不入左道。”
张玦侍立在旁,见说如此,便跪下磕头道:“谨遵师命。”
净虚道长将张玦扶起,开口道:“你父亲在时,曾发一誓,要与你母亲长相厮守,白头到老。谁知后来有了你,却被灾祸临头,阴阳两隔。却又因你年幼失母,无依无靠,不得守誓殉情。此一件,是他生平最大憾事,因而给你取名为‘玦’。为师本意与你取‘镜圆’二字,取其‘破镜重圆’之意,以补名中缺憾。但这一个‘圆’字,却犯你母亲名讳。意思取个别字,唤作‘镜渊’。世间功名利禄,虚浮缥缈,如镜之幻,似渊之深,取此二字,为师苦心,你好用意揣摩。”
张玦低头应命,心内略有些伤感起来,便就开口问道:“师傅,世间浮生,痴愚贪暴,有甚么好?值得师傅牵念,将一身本领,投身入去?终无所得,岂非空劳?”
道长闻言,默了许久,抬头一望天穹诸辰,方开口言道:“自开天辟地以来,蒙开辟之祖,造化万物。佛曰:众生平等。而道分阴阳。彼时昆仑山王母神镜,尚未磨造。天有‘凌霄宝殿’,海内有水晶龙宫,佛居灵山,道祖在离恨天上,兜率宫中。此一片苍茫大地,却未有所主。”
“凡地上生灵,各分其类,草木泥石,是大荒山六叶祖师孕育。此祖奉天命,养育万物,退让不争。又有娲皇氏造人,麒麟率走兽,凤凰领飞禽,三方争竞,夺此主位。后娲、羲二皇,战败麒麟、凤凰,故此,其苗裔占据天下,传至今日。麒麟凤凰,其子民为禽为兽。因而,西王母磨镜,赐示众生,娲皇苗裔,得显神相。禽兽之属,只得显爪牙翎毛之相,又难修炼通灵,身为凡人驱使食用。”
“今有,狮驼山凤凰育生之魔,举旗号令,逆天造反,誓要灭尽凡人,绝女娲之民,沉浮大地。为师卜先天卦数,又得师祖显谕,凡人此一劫难,唯有世间五圣,能救拔解除,保娲皇子民,远继后世。”
张玦听了这一片言语,惊了一回,不觉喃道:“五圣?”
道长转头看着张玦,又叹道:“为师愚拙,算不到五圣之诞。然众生劫难,终不能袖手。只得尽力而为,投身尘网之中,为天下苍生请命。”
那张玦仍不能便会,想了一时,见道长看定了他,才道:“师傅这一去,几时可回?”
净虚看着张玦,亦无法释怀,听问说道:“倘若寻得五圣踪迹,保全之后,自然团聚,不必想念。你在熙妃娘娘这里,好好念书做人,勿起杂念,只需保得平安,为师便喜欢了。”
一席话罢,又说了些以后传递信息,报平安、立身存根的言语。张玦心内不舍,却又千言万语,无处诉说。
就入屋内,烧倾了暖汤,服侍道长洗了脚,两个便睡下。张玦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