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沉沉的,远方像是哭过一样,挂在碧落上的星芒闪了闪,原来是泪珠掉下来了
夹道两侧的观景树失去了春意,枝叶纷纷扬扬的披散开来,像是老人敞开了怀抱。恰似流水的月光从那些缝隙中泻出,打下乳白色的流光,稀疏而明朗。地上的寒魄或是扁平,或是椭圆
到底是嫦娥打翻了玉盘,还是蟾宫的瀑布从九天落到人间,变成了行人脚下的一捧雪,带着皎洁,夹着缥缈,各自悄悄晕开。
居民楼一侧的弄堂陌巷,高低的楼宇立在两厢,鳞次栉比。熏风拂熙,黑影簌簌,枯枝败叶撒的满地都是。
小草太与北野并肩走着,缓缓向小巷深处走去。小草太手里拿着一份表格,表格里写的是关于报案人的信息。
小草太脚下踩着枯叶,每次抬腿都伴随着“沙沙”的窸窣声。而她脑后的马尾,嘴角时不时露出的的虎牙,其娇憨的样子,再加上北野此时手上提着的那个塑料购物袋,让两人整体看上去就像是高中生哥哥来接初中妹妹回家一样,是那种温馨的剧本呢。
“报案人加贺越,是一名心理医生,死者生前与其交流频繁,不过大多都是以电话的形式。据加贺的同事所说,这些电话都只是为了工作而已。”小草太头上戴着蓝色警帽,其帽檐与北野双肩平齐。
小草太拉长声音,奶声奶气地说道
“所以,报案人事实上与死者并不能算是知心朋友,充其量.......也就是点头之交?”北野反手提着塑料袋子,袋子里面装着猫粮,画纸颜料,口红,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零食,而另一只手拿着一根棒棒糖,此时正往嘴里凑去
“没错。”小草太点点头,接着别过脑袋,看向北野,眨巴眨巴眼
“话说,北野警官又买这么多东西,松下先生要是知道了,估计又会说北野警官不务正业的吧?”
事实上,这购物袋里的东西正是北野拜托小草太在工作期间出去弄的,而松下已经发现北野这种“摸鱼恶劣行径”很多次了,不过每次都没什么实质性的教训,只是简单说了几句就作罢,例如“被人发现的话是要遭处分的”这样不痛不痒的劝告
听闻此言,北野呵呵一笑,同样向小草太眨眨眼
“只要小草太不说,松下先生就发现不了的了。”
“北野警官还是这样啊......”小草太撅起嘴,仰起头,长长的帽檐把她整张小娃娃脸给遮住了
“小草太已经帮北野警官隐瞒六次了.......”小草太似乎是在表达不满,细声细语地说道,语气里面夹着点小孩子的任性
“谢谢你了,小草太。”北野叼着棒棒糖,将自己手中的塑料袋子递了出去,歪头咧嘴一笑
“小草太这次要什么啊?”
“巧克力!”小草太一扫颓势,高兴地嚷嚷道,振臂高呼,下一刻,与北野不约而同地伸出了右手,仿佛早早定下的约定
“石头!”“剪刀!”两人很有气势地喊道,又带着一丝没有被时间泯灭的童真
“北野警官又输了哦!”小草太很自然地接过北野递过来的购物袋,在最上层找到那一包巧克力
小草太依旧那么喜欢巧克力。北野内心想着,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那是因为小草太老是出石头啊。”北野语气带着无奈,笑着说道,脸上却没有一点被他人占便宜过后而产生的低落
“那是因为北野警官一直出剪刀啊。”小草太反驳道,如同万圣节要到糖的孩子一样,脸上的欢悦溢于言表
小草太身前,北野随手将棒棒糖丢进垃圾桶里,然后蹲下身子,从购物袋里拿出两罐咖啡
“小草太怎么发现了啊?”
“很简单的呀,北野警官只要善于观察,也能像小草太这么厉害的呀。”
小草太滔滔不绝地说道,似乎对于教会北野玩懂石头剪刀布有着极为浓厚的兴趣
“这样子啊......”北野脸上出现“恍然大悟”的表情,直起身,与小草太身高所平齐
“没错!”小草太用力点点头,“北野警官要小草太帮你保护好这些物品吗?”
“那就拜托你了。”北野低头致谢。
“是!”小草太朝北野敬礼,过后,用一种“我早就知道了的”表情看向北野
“北野警官以前可不买口红的啊......”小草太悠悠道,脸上写满了浓厚的八卦之情
“我会帮北野先生保管秘密的.......”
“什么啊.......”北野也没动怒,扬起手,轻轻向下挥去,假意要扇小草太的脑袋
“我猜中了!”小草太扮了个鬼脸,嘻嘻一笑,趁着北野手掌尚未落下,急忙一溜烟跑了,扬长而去,只留下北野那本来就没想落下的手掌,此刻僵硬地停在半空中
北野半眯着眼,扬起嘴角,似乎被小草太给逗乐了,却又有点哭笑不得,徐徐收回手,挠了挠头
“小草太现在才发现吗......真是有够慢的......”北野轻笑一声,转过身,朝着与小草太相反的方向走去
远处的屋檐下,稀疏地站着几个人影,其中一人身穿白大褂,最为显眼,剩余的都是清一色的蓝色警服,大多在低头写着什么。
待北野走近后,离他最近的那一名片警停住手,抬起头,双眸看向北野。
“北野警官。”那名片警应了一声,让余下的人都注意到了这里。几名警员走上前去,很明显,北野来这里的原因是与他们有关的
北野点点头,微微一笑,没有过多的寒暄,众警员就都明白了北野此行的目的,彼此间看了一眼,其中一人颔首道
“既然是与案子有关的话,那我们就不打扰北野警官了。”
警员们跟着表示了赞同,随后四散开来,只留下北野与先前那白大褂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四目相对无言
“警视厅,北野辰人。”北野报出了来路,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率先开口,看上去极富有亲和力
北野抬起手,两罐咖啡被放在胸前,各自摇晃着
“加贺越先生,一罐有糖,一罐无糖,你要哪罐?”北野善意地问道,其态度足以让人受宠若惊
北野身前那人戴着金丝框眼镜,脸上顶着深深的黑眼圈,脸色苍白,像是长久没有休息的社畜,鼻梁挺拔,脸上一尘不染,应当是每天都有去刮胡子,下巴微微向前凸去,身形又带着一点驼背。
白大褂里面配着一条红领带,红领巾一侧挂着金色名片,手腕上戴着被衣袖遮住却时不时露出的劳力士日志型,下身配的是高田的牛仔裤。站在北野的角度看去,加贺越的形象倒有几分医者仁心的模样,与北野想对比,谁是富人立马就高下立判了
加贺越的目光在北野脸上面驻足了几秒,然后缓缓向下移动,在北野左右手各自提着的咖啡上来回扫视。
不知为何,加贺的死鱼脸搭上这副动作,反而显得他有点迟钝木讷
片刻过后,加贺像是下定了决心,终于抬起头,眼眸与北野对视,微微张口道
“那就有糖的那罐吧。”加贺扶了一下金丝框眼镜,逐字逐句咬词极重地说道,声音低沉沙哑,举止间透着斯文,又夹着疏远,仿佛在向北野宣告他是上层人士
北野耸耸肩,不知其含义是什么,接着伸出手,将其中一罐咖啡递了出去
加贺接过后,问道
“北野警官要问什么呢?”加贺语气平淡,所谓谈话那都是讲究你情我愿,像他这样直接捅破窗纸挑明的,着实是不厚道
说完,加贺静静地看着北野,等待后者作出答复
“那你讲述一下案发过程吧,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北野和颜悦色道,抬起右臂,说着就要与加贺碰杯
“我已经说过了。”加贺不为所动,拿着咖啡的手直直垂了下去,并没有半点与北野碰杯的意思
而今,北野的右臂又一次僵硬地停在半空上,咖啡表面浮起泡沫,皓月当空。北野就像与明月对饮的浊者痴者,徒留一人孤单成双买醉
北野忍俊不禁,一声解嘲般的轻笑,独自缩回了手,也并不在意自己先前碰了一鼻子的灰,自顾自地拉开了咖啡罐子的拉环,罐身发出了“呲呲”的声音,北野的表现似乎是在告诉自己,刚才并没有发生什么令人不愉快的事情
“再讲一下也没有关系嘛。”北野低头道,语气平淡,将自己全身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个咖啡罐子上,不再选择看向加贺
加贺此时同样低着头,用空闲的那只手整理自己的衣领,顺便捋一捋白大褂衣裳上面的褶子,随后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正色道
“是我有什么问题吗?”加贺话锋一转,开口问道,这个时机选的极为巧妙,因为北野现在仍未抬起头,加贺一问,反倒显得他才是问话的警察,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出击
“啊?”北野这时抬起头,看到加贺一边勾起的嘴角,以及深深陷下去的眼窝,和苍白的脸颊
“怎么会。”北野直起身子,仰头饮下咖啡
不经意间,加贺右手手指开始有规律地敲打起咖啡罐身
“加贺先生若是有问题,现在就不是我这么给您说话的了。”北野痛快畅饮,不带着一点拘束,却用了敬语
“您放心吧,我只是过来确认一些事情而已,您不要这么抵抗。不然显得您心虚,引起别人怀疑,他们可就有借口来捉你了。”说这话时,北野指了指不远处的那几名警员,语重心长道
“实话跟您讲吧,警视厅若是破不出案子的话,栽赃陷害的技术可就是一流的啦。”
“您说对吧?”北野嘿嘿一笑,语气不冷不热。
加贺低着头,扶了扶眼镜,厚厚的镜片反射路灯的光影,上面接着映出了北野的脸
“这难道就是东京警视厅吗?这种人简直就是虫豸,简直就是警察界的耻辱啊!”
加贺倏地变得很激动,脖颈上青筋绽起,脸色在此刻燥红如猪头,以至于破口大骂,实在是有辱斯文。
“如此一来,小日本必定会沉没的啊。”加贺说出了在下的心声
讲到这时,加贺目光如刀看向北野,沉声道
“呵,我小日本滴国的公民,岂会被你们这帮不守正义的家伙给吓到。”
“心虚,那是不可能的,北野警官若是想问,那就问吧,我知无不答。”
此刻,加贺扶了扶眼镜,指尖停止了敲打,整个人又恢复到先前那斯文模样,脸色依旧苍白,像是去多了歌舞伎町的新宿大叔
额.....这很难评好吧~_~
“啊,加贺先生可真是遵守正义啊。”北野出言笑道,眼皮抽了抽,总算是接住了加贺丢过来的话,并感觉眼前的这个医生有点神志不清
加贺若是当上海军大将,其奉行的正义恐怕是不那么正义的虚正义,至于外号嘛,那就叫“白狗”好了,一看加贺那白脸就可以看出来嘛
“先坐下来吧。”北野做了个请的手势,指了指路边的藤椅
“白狗”扶了扶眼镜,点点头
“那么,我们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