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起,锣鼓罢。
天中洇墨,有颗星亮得通透。
上官桢托人去司天监盘算了几回,都说这几日晴空万里,日落无云,这一天更是好上加好,挑不出一丝差错的天气。
谁料喜宴将散时,倒是飘落下来了些细雨。
“驸马爷,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来!再喝一杯!”
“是啊驸马爷,你们上官家,真是好福气!”说话的人面颊醉得红透,步履虚晃向上官桢走去,醉到知觉没多大分明了,一手搂过上官桢的肩膀,“又!娶了我们这位姮洲的帝姬!哈哈哈哈哈!来!和我们驸马爷干一杯!”
说完就握着半满的酒杯,与上官桢的杯子碰了一碰。
一个“又”字喊得既有嫉羡,又是嘲讽。堂上未散尽的多为男宾,听到以后笑的笑,吵的吵,借着或多或少的醉意,当面开始消遣喜宴的主角。
还未等这位新郎倌说话,就有别的声音掺了进来。
“上官大人这等的才学与相貌,姮洲遍地都有女子为之倾倒啊!更何况我们帝姬呢!你说是不是啊?!”
说话者见上官桢嘴角含笑,面色未有不快,心中还要暗骂一句“窝囊东西”。
“驸马爷,再喝一杯,来来来!”
“敬驸马爷!”
上官桢仍是好脾气似的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哐啷!”
不知是谁先摔倒的,围在上官桢旁边的三五人,接连身形翻转,连拉带拽,撞碎了酒坛,碰落了瓷盘,歪歪扭扭摔成一摊烂泥。
上官桢身边一时酒气熏天,难闻得很。
熏得上官桢眉头蹙起,眼里写满嫌弃。
还好这不是在帝姬府邸。
想到这里,上官桢眉头马上舒展开来,心里多了几分宽容。
上官桢目光望向客席主位,空无一人,只有两双碗筷整整齐齐。碗筷的主人是他的父亲和母亲,仪式结束两人就回了自己的院子,开席时他差人去问,仆役回来只说老爷夫人有些累了。
上官桢弯腰将方才摔倒几人扶起,小心避开了他们身上的污渍,唤人来带他们去更衣。
这是他的喜服,他不想去见帝姬时,让她见到什么脏东西。
好想快些结束。
好想快些见到她。
纠缠身边的人一一被搀扶离场,上官桢落了空闲,与管家交代了几句散席的事宜后,就脚步不停地朝着他的院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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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脸漱口,重整衣冠以后,上官桢才推开房门,心跳如擂鼓。
“让殿下久等了…”
望进屋内的,一颗心像被冷水浇了个遍。
那人不在。
所有摆设都在原位,凳子没有被人坐过,床褥折叠完好,只有她脱下的婚服是之前没有的,可也没有一丝褶皱,挂在架子上,整个屋子都找不到有人停留过的痕迹。
没有久等,而是没有等。
“云钏,殿下她…”云钏是帝姬暂时留在上官家的侍女,上官桢想问帝姬去处,话到嘴边,想到可能的答案并不都如他意,于是换了个问题,“她可还好?”
不如装作不知道。
“殿下一切安好,殿下走前吩咐过,让上官大人不必担心。帝姬府邸已收拾妥当,明日一早会有人来帮大人搬家,殿下会在帝姬府邸等您。”云钏毕恭毕敬。
“那就好。”
上官桢勉强露出微笑,关上房门,尽量不让自己看起来过于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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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台上。
“殿下,上官大人那边已经睡下了。”
来人没有脚步声,说话声音也不大,怕惊扰了正在对弈的二人。
“知道了,下去吧。”
应声的女子身着彩袍,艳丽无端,偏偏生得明眸皓齿,冰肌玉骨,好似再夸张的衣裳穿在身上,包裹住的都是一轮月亮,让人看了心生向往。
文曦本应是喜宴的主角,此刻偏偏心思澄澈,目光落在对手的黑子上。
“殿下,今日是您大婚之日,你不在上官家,与他家二小子洞房,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大摇大摆来与我下棋,臣实在惶恐。”
文曦一手抱着白棋的翠青釉罐,一手托腮,心思全在棋局上,完全不理会对面的男子在说些什么。
男子一身缎面素衣来赴约,烛光映着他面如冠玉,翩翩如画,在夜里格外显眼。嘴上说着惶恐,眼神却是泰然自若,没有丝毫避嫌的打算。
文曦全当他在放屁。
“该你了。”
男子思量片刻,黑子落在了白子旁,文曦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接连捡走白子三颗,忍不住咬了咬后槽牙。
文曦喜欢跟他下棋,一部分原因就是男子棋风剽悍,从不让她,不像其他人,总以为棋局上让她了,别的地方就能讨还回来,藏着杂七杂八的心思。
对弈就是你死我活,如不让她心服口服,还不如不要下这棋。
可男子的棋杀得也太凶了。
“秦阙,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