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在半空徘徊,俯视着地下城的每一条街道巷口,黑溜溜的眼睛映照出流浪巨人的身影。
离开小巷后胡子叔沿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最后来到一处极为隐秘的红木门前。
笃笃笃!
红木门被敲响,可是却没有人回应,胡子叔轻轻扭动门把手,这才发现门是开着的。
他缓缓回头,看向落在路灯上的那只乌鸦,双方四目相对的瞬间,胡子叔的嘴角微微翘起,挥手打了一声招呼,这才选择推门而入。
胡子叔的脚步很轻,可是再轻盈的脚步踩在红木地板上时,都会发出极为明显的“哒哒”声响。
“你怎么来了?”一位身形佝偻的老者坐在沙发上,看着走进来的胡子叔,故作疑惑道。
他的脸上戴着一副十分老旧的紫色鸟嘴面具,发软的皮制造物出现不少明显的“皱纹”,仿佛历尽沧桑。
“从我来到黑砖城开始,门外那只老乌鸦就没有一刻不盯着我,当年那个毫无顾忌的'破戒人'什么时候这么小心翼翼了?”胡子叔丝毫不见外的坐在一旁的沙发,谈笑间像是老熟人见面。
老者盯着胡子叔看,短暂几秒后才开口道:“禁区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团结一致对外的禁区了,你也不是当年率领数十万特性因者,挥军征战科古特星人的禁区统帅了……”
“更何况,当年我欠你的人情已经还完了。”
老者伸出布满皱纹的手,那双手上的每一个骨节都极为粗大,黑黄的老茧遍布拳峰,像是一块块石头,他扶着面具边缘,将其调整一番,这才指向胡子叔肩头扛着的少年:“你这次来,是为了他么?”
胡子叔点点头:“孔不守,帮我治好他,算我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天大的人情,呵呵……哈哈哈哈哈!”孔不守突然间大笑起来,不过当他探查到少年体内那一丝紊乱的诡异能量时,脸色顿时一变,一脸嘲讽的看着胡子叔:“白刚,你现在混成这副德行,所谓天大的人情能有什么用?!”
他的声音逐渐拔高,吼道:“我欠你的人情已经还清了!你的人情老子不稀罕!好好看看当年你把我变成了什么样子,你还有脸再来找我么?啊?!”
孔不守愤然摘下紫色鸟嘴面具,露出一张遍布皱纹的苍老面容,不过这些皱纹并不算什么……
因为真正令人心惊的,是这张脸上的五官。
孔不守苍老的脸上没有眼珠,也没有眼皮,只留下两个幽黑的空洞,鼻子像是被全部削掉,牙齿和嘴唇也不见了。
他像个怪物一样竭力嘶吼,喉结处安装的发声器不停震动,仿佛在诉说着这些年来的痛苦与折磨。
胡子叔漠然的看着这一切,一言不发。
孔不守的特性和规则之力有关,这个能力超乎常识,但强大能力的背后,却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这个代价……就是寿命。
当年孔不守还未掌握特性的时候,曾被科古特人捕获。
是的,是“捕获”而不是抓取或俘虏,在那群外星殖民者的眼中,人类和畜生没有区别。
那个把孔不守从科古特星人手中救出来的人,就是胡子叔白刚,所以才有了后来欠下的人情。
为了偿还胡子叔的人情,孔不守在他被铁家家主用规则所伤时,曾出手过一次,力挽狂澜保住他的性命。
在那之后,本该和胡子叔差不多年龄的孔不守,因为付出寿命的代价而逐渐衰老,变成了一副暮气沉沉的模样,一身强悍实力也出现衰退。
后来孔不守特性的消息暴露,被某些不怀好意的人盯上,想利用他的特性牟取巨额利益,由于实力大减,他成为阶下囚之后又不肯配合对方,就遭到了各种虐待,最后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呼……呼……”孔不守怒极攻心,捂着心脏跪在地上,大口呼吸着空气,最后指着胡子叔,断断续续的吐出一句不完整的话语:“你……给我滚……滚!”
看着眼前孔不守憎恶的目光,胡子叔并没有转身离开,而是用唇语说了几句话。
下一刻,看懂这几句话的孔不守,脸色骤然一变。
他的声音颤颤巍巍,眼里带着愕然,充满不敢置信。
“你说的,是真的?”
……
……
时间,在黑砖地下城中,是没有具体概念的。
这里不分白天黑夜,但却随处可见大小不一的钟表,有的挂在墙上,有的铺在地面,秒针轻微跳动的“滴答”声有节奏的律动,仿佛无处不在。
狭窄的小屋里,黑白电视后方的暗室已经被打开,这里的空间远比想象中的宽敞,就连胡子叔待在这里都不曾感到拥挤。
一排排高大的圆柱形培养皿支撑起天花板和地面,依靠着墙面而立。
孔不守的面前,少年躺在手术台上,双眼紧闭,面容狰狞,痛苦而扭曲。
“需要多久。”胡子叔环视四周培养皿内那一具具不知死活的异种躯体,漠然看向那满脸皱纹的家伙。
孔不守正在为齐九渊清理伤口处堵塞的凝胶,手中的镊子微微一顿,头也不回道:“急什么,应急伤口处理的很及时,他的体质远超常人数倍,体内的混杂的规则并不多,现在还死不了。”
过一会儿,低着头忙活的孔不守又补了一句:“大概半个小时,你应该等起吧?”
得到回答后,胡子叔点点头,没再说话。
屋外挂着的钟表传来秒针的跳动,屋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孔不守引导着齐九渊体内的规则之力,额头分泌出细汗,在层层皱纹的引导下,被毛孔吸入皮肤,最后在脸上化作一条条扭曲的紫色纹路,由紫变蓝,由蓝变绿……呈现出色彩不一的光。
这就是所谓的“规则”,他以前吸收进体内却无法化解的规则。
一股股规则之力不安分的在孔不守的脸上跃动,当它们感受到齐九渊体内的那股能量,便越发的躁动,仿佛见到了钟爱的美食,对孔不守传递出饥饿与渴望的情绪。
没错,被困在孔不守体内的这些规则,是拥有情绪的,可是齐九渊体内的那一道规则却没有,这很反常。
孔不守也因此感到十分奇怪,去除少年伤口的凝胶后,原本平稳的手突然开始颤抖,看样子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手中的手术刀紧了紧。
不远处的胡子叔注意到了这一点,眉头微蹙地问道:“你还能行么?”
“能……”
孔不守咬着牙,从嘴里挤出一个字来。
他曾是乌鸦组织的创始人,也曾是人类禁区里仅存的一位“破戒人”,同时也是一位顶级的内外科双精通医师。
“破戒人”是特性诞生后出现的特殊身份,所有人类的特性都有种类划分,可是破戒人没有,因为他们的特性与所谓的“规则”有不可分割的联系,所以一直是最为特殊的群体。
起初破戒人有十位,这些人不是消失,便是已经死去。
现在整个人类禁区只有孔不守一位破戒人存在,可他现在也只能藏匿在流离之地隐姓埋名,甚至甘愿将曾经一手创办的“疫灾乌鸦”组织交给他人管理,也是因为体内那些繁杂的规则之力难以压制。
“呼……嗤……”孔不守的呼吸急促且粗重,脸上的扭曲的规则犹如一根根拇指粗细的青筋。
在他的一次次深呼吸下,暴走的规则之力被缓缓压制,他的手在齐九渊腹腔游走,将散乱分布在齐九渊体内规则之力向外引导。
手术还在继续,带血的手术刀被整齐的摆在银白的工具盘内。
孔不守摘下蓝色的透明塑胶手套,注视着少年腹部那已经结痂的伤口,指尖缓缓伸向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