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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意难平(1 / 1)

天兴城东侧的高天阁驻地,从外面看去素雅简朴,丝毫没有想象中的商人奢华之气。一个普通的四进木椽青瓦院子,平时只有阁里的管事人员在此居住,更显清净雅致。穿过前院,是一个宽敞的中庭,不过今日,这里竟坐得满满当当,来者个个气息深沉,无一弱者,很多人因为身份不够,只能站在座位后面,听候差遣。

居中而坐的是一个身材矮小、外表平常的中年人,手里把玩着一个葫芦手捻,身后两个老者左右分立,其中一个低头敛眉的正是高天阁的申老。

中年人左右手下方分别坐的是一名身披战甲的武将和一个绣有血字的红袍老者,武将来自城主府,是天兴城守卫统领,而身着血字红袍的则是血杀堂的高层人物。其他在座的大多是天兴城中有名有姓的势力代表,人虽然多,但厅里却安静得过分,每个人都在心中默默盘算,不愿轻易表露自己的想法,谨守三缄其口、言多必失的处世之法,唯恐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中年人名为林琛,是高天阁在天兴城的主事之人,他见大家都不说话,吩咐身后的申老,“人都差不多来齐了,老申,你把那天发生的事情说一下。”

听完申老的陈述后,大厅里依然寂静无声。

见没有人表态,红袍老者开口说道,“此事与我血杀堂关系重大,让薛永来对质。”

很快,薛永走了进来,对着在座的所有人施了一礼。红袍老者问薛永,“你将那天发生的事也说一下吧。”

薛永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申老,深吸了口气后又重复了一遍事情的过程,并再次强调小马应该不可能背叛,是那两个小子担心御敌无功被处罚,将罪责推到了小马头上。此外,也不排除这几人已经被雾族收买的可能,毕竟罗坤出身于天兴城,完全有可能与雾族早有瓜葛。

听到此处,坐在末席的一个穿着讲究的中年人起身,向上座的人拱了下手,气愤填膺地说道,“我罗家世代效力于雄州,绝无半点不轨之心。那罗坤是我罗家支脉的一个小辈,三年前就送去了血杀堂训练营,在此之前一直本分。薛执事如此指责我罗家之人,还请拿出确凿证据,否则,这样的名声我们罗家可背不起啊。”

薛永转头看了一下罗家的话事人,应该是家主罗庆林,低声说道,“罗家主,在下并没有诋毁罗家之意。罗坤到底是畏战还是被收买,都是其个人行为,断然与罗家无关。家主不必多虑。”

“罗家主,放心,是非曲直我们都清楚,绝不会让罗家背负恶名的。”红袍老者也插话,声音不大,却很有威势,罗庆林赶紧行礼,不再纠缠。

红袍老者见罗家也算识趣,点了点头,随之话锋一转,“因为我血杀堂之故,让高天阁受损惨重,我们必会给予相应的补偿。此外,我将亲自出马,对付这帮胆大包天的雾族,到时候薛永也会前往,戴罪立功。至于这两个小东西该如何处置,还需林先生定夺。”

林琛朝红袍老者客气地点了下头,“有齐长老出马,那我就放心了,肯定能够手到擒来,将贼人一网打尽,并找回失物。至于那两个小家伙,我相信申老和薛执事,断无必要冤枉两个小辈。即便二人不是内奸,也必然是畏战之辈,如此年纪就心思狡黠、贪生怕死。不过具体如何处置,自当由城主府来定罪。“说完,他向守卫统领拱了下手。

“无论是内奸还是畏战,都为我辈武人不耻。正好,过几天就要处决雾族的一个贼子,到时候一起杀了,以儆效尤。”城主府的守卫统领大声说道,“此事我会上禀城主大人,签发斩杀令,公告全城。”

“将军大义,林某在此先行谢过”,林先生又对罗家主说道,“虽说这二人该死,但毕竟还是有那么一点勉强,也会伤了罗家的面子。我这里有一枚青元丹,正好适合家主,以此补偿一二,可好?”

齐长老也面带愧色地说,“此事我血杀堂也有不小的责任,竟出了如此不屑的弟子。我这里正好有一套阵旗,可以布下小型的聚元阵,对小辈们的修行应该有点帮助,就当是个赔礼。罗家主,你看如何?”

罗家主眼里闪过一丝喜悦,站起身来,“就按两位大人吩咐的办好了,只是我还是要强调一下,罗家始终对城主府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说完,罗庆林又向上位的武将拱了拱手。至于那个罗坤,其实他根本就不认识,只是来之前询问了一下,才知道不过是支脉里不成器的小辈而已,用这样一条命就能换来高天阁和血杀堂的友谊,怎么看也是赚大了。

眼见事情基本告一段落,位于下方的众人开始三言两语交谈起来,并不时向上座的三人示好。同时多家势力表示,齐长老出手对付雾族,他们将竭尽所能给予支援。罗家族长尤其积极,愤愤地表示,罗家定会全力支持,洗刷此次所受的耻辱。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众人才纷纷散去。林先生也离开大厅,前往内院,来到一间厢房外,对着里面说,“林琛求见夫人。”

“进来吧。”

林先生走进厢房,正面坐着一个中年女子,略施粉黛,衣着考究,蛾眉轻扫,眼神如电。女子放下手中的茶碗,说道,“事情我已知晓。此次能否钓出大鱼,就看他们是否会打开那个匣子了。你要盯紧血杀堂那边,尤其是那个薛永。”夫人姓陈,夫家是王都张家嫡系子弟,仅凭这个身份,在王都之外几乎无人敢招惹。

“是。”林先生恭敬地回答。

“雾族那边不必过于上心,把他们惹急了,也不好收场。处决一事做个样子就行了,估计那老不死的会有人去救他,至于那两个倒霉小子,就看他们的运气了。”女子说完后挥了挥手,“你下去吧,这次千万别出纰漏,此事高老很上心,要是搞砸了,谁都担不起。到时候我也会出手对付那帮贼人的。”

林先生听到“高老”两字,内心一颤,没想到竟然惊动了此人。赶紧低头施礼,“属下定当全力以赴,不会让夫人失望。”

“你说,他们什么时候处置我们?”罗坤有气无力地问道,这几天狱卒偶尔会扔几个难以下咽的发霉面团给他们,其余时候根本就不管不问。罗坤如今也似乎认了命,虽然心里始终意难平,却不再像刚开始那样牢骚满天,“这断头饭应该能让我们好好吃一顿吧,吃完下去找夏正那小子,咱们换个地方一起杀敌,只要不像现在这样窝囊就行。”

提起夏正,宋锐的心情愈发沉重,并未回答罗坤的问话,只是低着头叹了口气。当时自己其实是能够躲过小马的偷袭的,但因为不想暴露太多,因此才会慢了一拍,没想到那个傻小子竟拼死来救自己。

“其实夏正很感激你的,当初在训练营你不但救过他一命,还帮过他好几次。他不爱说话,但分得清好赖,是个好兄弟,可惜了。”罗坤顿了一下,“其实也没啥可惜,早走一步而已,呵呵。”

宋锐抬起头,依然看不清罗坤的脸,也不知道现在是白天黑夜,有点不甘地说,“是啊,没啥可惜的。本来想着以后找机会杀了那两个灰衣人,给夏正报仇的,还有那个姓薛的,都该死。”说到此处,他有些失态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吐沫,接着说,“这么久都没人来过问,看来是铁了心要杀我们了。”

罗坤重新陷入了沉默,摸着自己一直戴在胸前的玉玦,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只是眼里有着不一样的温柔。

宋锐站起身走到平时自己睡觉的角落,抛开所有的杂念,盘膝坐下开始修炼。他面向墙壁,背对着罗坤,全力调动起心脏处的神纹,身上的伤势开始加速好转。

随着淡金色神纹在心脏处的跳动,宋锐的气息逐渐沉稳,在这幽暗的环境里,他开始忘记周围的一切,陷入深层次的修炼之中。

体内凝练的真气正沿着神纹融入心脏,再逐一化作罡气沉淀其中。他的丹田仿佛只是一个临时的存储地,随着体内真气枯竭,心脏处猛地一震,如同开闸放水般将罡气全部倒了出来,疯狂地冲击着经脉和肉身。

待体内充盈着新生的罡气后,再次凝练后回返心脏处,如此循环往复,无论是肉体的力量还是经脉的韧性都大为提升。此时的宋锐感觉到自己实力应该又上了一个小台阶,如果再次遇到那个灰衣剑客,他也有不小的把握将其斩于刀下。

只是让宋锐遗憾的是,虽然自己已经能够炼气成罡,但缺少相应的心法配合,进展非常缓慢。他如今修炼的还是基础级的心法,虽然修炼到极致,也能压缩罡元,达到罡气化形,突破至高级武者,但速度缓慢,效率极低。

在流云地,一般武者都只能获取基础级的心法,如果有钱或运气好,偶尔也能入手中级心法,这些心法都能让武者修炼出罡元,但后者的凝练速度远超前者。而要想再跨一步,那至少需要高级心法的辅助,否则很难在修为上取得突破。这也是很多人终其一生也只能停留在中级武者之下的原因。

宋锐感受着自己体内的罡气,虽然还无法压缩罡元,但无论质与量都提升不少。此外,他还留有一点底牌,一旦出了这个牢狱,就可以搏命一击,为自己换得一线生机。

幽暗的房间里只有罗坤的鼾声回荡,偶尔夹杂着隔壁牢房的咳嗽声。宋锐依然沉浸在修炼中,对周围的一切不闻不问,心脏处的神纹色彩比之前更深了一点,冥冥中他感觉到一种呼唤,似乎来自那把锈刀,那把现在不知在何处的锈刀,在渴望他的精血,也在渴望其他生灵的鲜血。

清晨,天兴城被一层薄雾所笼罩,林立的建筑仿佛被雾气所吞噬,时隐时现,街面上人影稀疏,透露着一丝不易觉察的诡异和神秘。

“起来,该吃饭了。”一个狱卒粗声粗气地吼了一声。

“有饭吃了。”已经饿了好些天的罗坤立即撑起身来,“就算要死,总也不能饿死吧。”他拖着沉重的锁镣,三步并成两步冲向牢门,从狱卒手中接过了两个盘子。盘子内有一大块兽肉,一些小菜,两个白馒头,此外还有一小壶酒。

罗坤见状抓起兽肉就往嘴里放,吃得急了,又拿起托盘上的一个小壶,虽然酒的味道不怎样,但这时根本顾不了那么多,咕噜咕噜往嘴里灌去。吃得兴起,罗坤突然想起角落里的宋锐,嘴里嚼着肉,含糊不清地喊着,“宋锐,过来吃肉,还有酒。”

听到狱卒的吼声,宋锐就已经从深沉的修炼中醒来,眼神凌厉了许多。听到罗坤喊自己,再看着对方的吃相,宋锐微微笑了一下,然后缓缓站起,拖着锁镣也走到了门边,端起自己那份食物,平静地问狱卒,“这应该是断头饭了吧,还挺丰盛的。谢谢这位大哥了。”

狱卒略带同情地看了眼这个少年,也没说话,转身离去。

狼吞虎咽吃完自己那份酒菜的罗坤,对宋锐笑了笑,“你也赶紧吃吧,味道还真不错。”

“不饿,要不你把我这份也拿去吃了吧。”

罗坤也不客气,拿起酒壶,喝了一口,递给宋锐,“遇到这种事,我们也算是共患难了吧。你一直不太合群,好像当初在训练营里,也没谁是你的朋友,要不是这次一起来南地,我们此前好像都没说过话吧。不过不要紧,大家能死在一起,怎么也算是患难之交了吧?”

看着此刻装着有点玩世不恭的罗坤,宋锐笑了一下,“算,当然算,你和夏正都是我的朋友。”

“哈哈,好,我罗坤死之前也算是交了一个真正的朋友。”罗坤笑得有点夸张,“我在罗家不属于嫡系一脉,从小就只能低着头过活,所以才去血杀堂想搏一个前程,没想到还是把命给搏没了。”

停顿了一下,罗坤突然正色地说,“宋锐,我一直就觉得你不是普通人,这是从小察言观色得来的本事。我知道你不简单,也许能逃过此劫。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能逃出这鬼地方,有机会的话帮我照看一下我的家人,让他们能活着就行。”

看着罗坤哀求的眼神,宋锐知道对方这些天或许察觉到了什么,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好,我会的。”说完,喝了一大口酒。

“好,那就好。”罗坤抢过酒壶,然后仰头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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