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朝食罢。
因着恰逢月初开讲之日。
一身素雅衣衫的坊主,难得慈眉善目的出现在众人眼前。
虚坐于高台之上,不断的宣讲着他理解的微言大义。
“修行之道,自古宜缓不宜急!”
“练气仙道登云梯,讲究一步一徐,直入青云三十六重天!”
“气血武道铸烘炉,自古气血入网,精炼九滴本源换髓血!”
“灵魄魂道造阳神,遍察天地自然,三魂七魄九九终归一!”
“然则修行之道,通篇首要便在于莫要急于求成,修行之初切莫贪图求快而服食丹药辅助修行……”
话未尽言,语速终缓。
见大部分人濒临放假,自是早已神思不属的翘首以待,除了少许一二精心聆听他这番老调重弹以外,尽皆魂入冥冥的目光呆滞。
红莲坊主无奈的摇头轻叹:“罢了,小儿辈终是体会不了,老家伙的一片苦心!”
眺望了一眼窗外天色。
“眼见着这日头渐高,尔等既然早已急不可耐,老夫在此徒留也是毫无意义!”
“今日及早放假,尔等处理罢坊内杂事,收拾好行囊,便尽数归家去吧!”
“谢坊主慈悲!”
“坊主仁善,千秋万代!”
“坊主万岁!”
……
一片欢闹之音过后。
席地而坐的场景不复,徒留下一片凄凉的空荡荡。
待坊内渐渐寂静,魏阳收拾好手中的凌乱杂事,缓缓的踱步来到红莲坊的二楼侧窗。
满含热切的探目下望。
只见一片热闹的亲人相见之下,视野凝重的停留到一角的凄凉倩影之上。
面目清秀,观之便觉一股素雅端庄的仪态。
虽相貌中上,只是小家碧玉之姿,却也有着一股浓郁安详的岁月静好。
只是,额间的鬓发已现微白,皓腕上斜跨着一把竹篮,里面是她精挑细选好的,光泽嫩白的上佳莲子。
那是她长年做工的地方,亦是能获得的唯一一点福利,也是她能够带给他最珍贵的礼物,历来都是小叔侄女抢着吃的珍贵零嘴。
虽然他这两年从未吃到过,但却是脑海中最珍贵记忆。
恰在这时,一道矮胖的身影微微靠近,看着那嫩白如玉的上佳莲子,便不可遏制的探手去捞。
魏阳心头一紧的同时,谭云已然反应过来,屈身一避,便立刻将竹篮护至身后。
“你想干什么?”
“哎呀,妹妹别误会!”
见她一脸的警惕,矮胖的妇人立刻露出亲近的献媚。
“我家小侄儿,他也是在这红莲坊做小厮的,现在听说可厉害了呢!每次都给家里支援二十枚玄铜法钱呢!真是的,没有白养这个小子!”
妇人一脸关切的问候:“哎呀,忘了问问妹妹,你家的小子给你多少法钱?”
“没,还没出来呢!”谭云脸色晦暗,一脸羞惭的小声辩解:“估计是被事情绊住了手脚,一时脱不开身了!”
“不可能啊,我家小侄子说坊主放假,从来没有单放一个人的道理!”
混浊的眼白流转,望向那竹篮之内的视线,带着难以言喻的贪婪和狡黠。
“妹妹,若是等得不耐烦了,不若给姐姐这一二莲子回家给浑人熬汤喝,姐姐也好去寻我那小侄儿一趟,帮你再传个话?”
“不,不了!”谭云眺望着红林坊二楼,那一闪而过的晦涩视线,终究是心灰意懒的摇头拒绝:“试过几次了都不成,应该是他太忙了吧!”
“哎呀,忙什么忙!我看啊那半大小子就是个小白眼狼!现在翅膀长硬了,能够挣钱果腹了,立刻就抛开我们这些白操劳拉扯大的穷亲戚!”
“你莫要胡说八道!小阳不是那样的人!”
“叫小阳是吧!”矮胖妇人见没有便宜可占,立刻加大了几分的嗓门,炫耀着看起了热闹:“看啊,大家快来看啊!”
“这家叫小阳的小白眼狼,入了这红莲坊之后,就看不上自小把他养大的穷亲戚了!”
一脸故作好心的凑上前,实则是暗暗的拱坏:“妹子,你莫要怕,把那小子的名字喊出来,老娘今日就做做好事,给那叫小阳的小子扬名一二!”
谭云可不是傻的,见她再次一脸的怪笑,立刻便知道她是不怀好意。
怒瞪了她一眼,莲步一转,立刻便快步离开。
对于清苦人家来说,空口白牙的辩白,她可争辩不过这些污浊蠢笨的愚妇。
真的闹僵起来了,她也会落得个没脸没皮。
三十六计,还是先闪为妙!
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么?
“妹子,你走那么急作甚?你还没留名呢?”
见身后妇人咄咄逼人,被逼急了的谭云连忙加快了三分脚步,只能听见微弱的低声咒骂。
“她是无知蠢妇!莫要气,莫要气……”
周围一二看热闹惯了的妇人,正要上前齐声施压拱火,岂料身侧立刻传来一阵大力的拉扯,只见自家小儿急切的拉着她们就走。
丝毫不愿她们进行掺和这些家长里短。
以为他们是脸皮薄,还一脸无所谓的小声嘀咕:“走那么急干嘛?家里哪有这里热闹可看!”
“看,看什么看,再看下去,下一次就是你儿子的热闹了!”
“啊,为什么啊?”
“别问了,会挨揍的!”
“谁敢?”
“我们签了卖身契的!”
“……”
见再无热闹可看,矮胖妇人骄横的如同吵赢了的大将军,昂首挺胸的大踏步离去。
……
红莲坊二楼。
面色微变的许成裕,正一脸惶恐的站在魏阳的身后,小心的打量着他冷硬铁青的面色。
“阳哥,对不起!我此前只是想托婶娘将她劝回去,熟料她竟然如此的尖酸刻薄,竟然……对不起,阳哥!”
“她怎样,与我无关!”
魏阳神色冷漠:“你婶娘什么样子,你到现在还没有看透吗?”
“是成裕糊涂!”
“这半年积蓄的法钱,又全部交给她了?”
“是,但我私下留下一部分了!”
“那你可曾想过,若是如此纠葛的羁绊关系不斩断,她们就会像吸血蚂蟥一样,死死的咬着你永远也不会松口!”
许成裕面色微变,像是被魏阳的讲述吓坏了心神。
但下一个瞬间,他上下蠕动着嘴角,终是眼神坚定的长叹一口气。
“成裕知道的,但是成裕只有婶娘一家亲人了!”
许成裕双眸泛泪,“更何况,当年我父母早早亡故,若非是婶娘一家施舍了一口饭食,那成裕恐怕早就被人牙子拐走,或者饿死后被城卫军丢弃在乱葬岗了!”
魏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觉得愧疚,想还恩情?”
“是!活命之恩大如天,成裕不能不报!”
“那你为何不跟她回去?”
许成裕眼底神光暗淡:“婶娘又添了个小弟弟,家里没有落脚的位置了!”
“呵呵,这你也信?”
“我知道相比于玄铜法钱,她其实也并不想我跟她回去,但是每每事到临头之际,却总是又不忍心张不开口!”
“愚蠢!签下坊内死契的人,没有资格心软的谈及恩情!你一定会后悔的!”
“但成裕,此时不会后悔!”
许成裕斜望着魏阳远去的背影,神色突然泛冷。
“那也比你,生性冷漠自私到孤身一人,来的要好过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