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
“丹。”
“丹！”
那是林琅重生的14年6月21日，地点是族中的中司祠堂，华乐奏响钟磬齐鸣，成柱檀香排排点燃，烟雾腾腾带上香风阵阵，祠堂高耸的穹顶下午，阳光缓缓降下，族中已经沐浴更衣的人群流动，步足移动中吟起诗诵。
祭祀场面与窗口落下的阳光神圣一般，那些好似黄金般耀眼和沉重的实体光线从琉璃的蝴蝶床落下，直直的降落到林琅的面前，它落下，垂下了臂膀，好似伸出分开了五指，所以人流向前，林琅是其中的第二个。
多么盛大的日子！不光是光荣的家族的祭祖仪式，同样也是族中的孩子从无力脆弱的孩子，从稚童走向独挡一面的成人的过程，这场成人礼中，年轻人将在香风和华光中服下丹药，完成他们的开窍仪式，完成人的蜕变，正式的成为其中伟大的一员，从此每年的这个时刻，齐诵的人群中会有他们，再后一日供台上长长的牌位也会有他们，他们的名字在氤氲白烟中上升，上升直至天高穹顶。
多么伟大的日子！林琅是其中的第二个，他第二个走上前去，在茫茫的青年众中第二个享用了圣光，坦白来讲在这样的场合，人不心情激荡是不可能的，带有热度的香气惹的他的脑袋晕乎乎的，而以中音郑重唱出的歌声拨弄着他的心脏，使它忐忑不安，血脉疾走奔涌。
歌声歌颂的是此地的先祖，他的强力和与强力等同的仁慈，他驱赶了盘踞此处的残暴无能的前人，把罪痕累累的前者战胜之后，他就在此地开枝散叶，播撒他光辉的仁慈，把美好的种子像风和早春的雨一样赐予滋润此处生活的人民，所以他受到爱戴和神圣，所以他和他的血脉旧存。
祠堂外的广场无人，外籍术士和外籍都被禁止入内，他们全全留在再外围的第二广场，第二广场中人数更多，围的水泄不通，这里气氛更热烈一些，也更随性一些，但同样的保持了庄重，四角钟声想起，人群就放飞了只只白色的羽虫，在羽毛微风中享受着这一刻。
“辉光降下四子，然从来只有一者被爱最深，被爱者受用，得饮其血，能饱啖其肉，先者亦饱啖其肉，于是被爱者周身膨胀，高长伟力通透，其领余三者广布仁慈雨露”
“老梁，悄悄的说，这回的四子你最看好哪个呢？”
“长者板正，行事严丝合缝。”“次子视界辽阔，富有早慧，可惜身有残疾。”“三子饱有根骨悟性，性情却过于诡谲多变。”“最后四子仁慈善良但是软弱无力。”
“看来是没有悬念了呢。”
“可惜啊，次子早年失事落崖，又不幸得了重病，康复之后左眼就落了残疾，身体也差了不少，脚上还有一点病根，不幸阿。”
“这是些什么事，在开窍辉光后都不是什么，只是小小失明而已，没一会就长好了，不是重点。”
“那重点是什么？”
“重点是在视野辽阔的同时，他亦有毫无理由的多余仁慈。”
*
林琅第二个接过那份丹药，在歌声第二次停顿的时，人群一阵沉默的微动，他就知道轮到自己了，所以走上前去接过那份用金丝软边绸缎包裹的深棕檀木盒子。
接下行礼之后，他来到了自己的位置，那一个紫红色的蒲团在神像的左手下，坐下后他打开了盒子，略微吸收自己左手食指的血液后，盒子轻轻打开，好似血肉的开闭声过后，林琅看到木质纹路的中央躺着一个鲜红色的饱满的圆状丹药，光滑的表面上细细分布着蓝紫色的不规则纹路，好似血管一样在红而软的表皮上从生着。——这大概就是开窍丹了。
看着这紫红色的血珠一样的东西，它正在自己的掌心里安静的躺着，在内的丛丛纹路，林琅莫名想到了眼珠。
眼珠，丹，琳琅莫名感到自己失明已久的左眼开始疼痛。
疼痛，尖锐的疼痛，就好像血肉扎根的疼痛，有一些东西从眼管出出发，在把像是枝叶一样的东西从左眼底部扎根下去，借着血管不断的蔓延漂流，不断的刺入自己的血肉。
扎根扎根扎根。
撕扯撕扯，从左眼开始从左眼开始，从左眼的疼痛开始，疼疼疼疼疼停停痛痛痛疼痛。
无名的突然起来的痛感重击了神经，好似突入其来一根巨棒猛的从后砸下，事先没有任何预料的疼疼，一击就彻底的带去了他的意识，带来片刻的晕眩，好似身处海雾迷茫，身体摇摆不定，眼前只有灰雾。
他不禁哀嚎出声，———尖叫响过之后一切都已经大大不同，好似幻境与噩梦，又好像是驳开了虚假的迷雾和障碍，一切都通透起来。
林琅的左眼睁开，他看见的，清晰的看见的，排布在眼睛里出现的是纯粹的亵渎。
香料燃烧的气味已经消失，此处并非天堂，空气满是血腥味，混带着油脂的油浊感，还有蛋白质燃烧带来的反胃的恶臭。
诵歌声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人群的低语，他们也把牙齿对向自己，于是林琅知道了他们同样也想食用他。
穹顶依旧高耸，然没有阳光，彩色的百叶窗后的，在琉璃下隐约的是群星和月光，在缓缓吐露转动，在发着隐约的冷色光芒，冰冷的透出来，照出穹顶，顶上正中的是一具巨大的干枯尸体，被棘刺的锁链挂在正中央，被紧紧缠绕勒在梁柱上。
圣像？没有圣像。没有牌匾没有禄位，没有供台没有香炉蜡烛，什么也没有，中心的是堆起来的层层尸块，泊着血，自己在它的右手下，而人们在向他朝拜。
“此刻吞丹！”
“赞光辉无尽仁慈血肉之主，啖其漂泊无定无无之肉，碎碌人庸人人人之骨，片刻直入非绯非绯绯想天。”
“故而吞丹！”
“吞丹！丹丹丹！丹？丹丹！？”
“四子吞丹，而后……”
林琅转头，右手处的是他的长兄，他已经打开了丹盒准备服下丹药，他的面貌无甚变化依旧平常，只是更加木讷几分，好似木头人一样僵硬着脸，他呆滞的脸打开盒子，平静的取出一条盘成一团的圆球样的虫子。
“此刻吞丹！。”
叫嚷声中，长兄平静的把丹吞下去了，一点点的吞到腹中，带着人头的长条在他的嘴唇停留片刻，然后落入胃中，虫却没有死却，因为它很快的就从鼻子和耳朵处出来，炫耀的张扬自己的触须。
“此刻吞丹！”
“琅弟，你为什么不用丹呢？”
面前被触须覆盖面目的人形询问林琅，他询问林琅为什么现在还不用丹？
为什么不用，为什么现在还不用，为什么不品尝血肉，为什么不变成同类？
林琅看下自己手上的盒子，那个紫红色的光滑肉球，上面蓝紫的血管现在已经暴起，富有生命的跳动起来，一阵开合的声音过后，它开始蠕动，蠕动之后这紫黑色的东西，它睁开了眼皮，并缓缓吐露出自己的眼白。
黑色的瞳孔正对自己，对着嘴对口腔对着着食道。
眼睛是眼睛，林琅忽然挣扎回忆起他的前世，他怎么会忘记了，他为什么忘记了？前世的终局，那时他垂死在病床上。
灰尘附着的棕色木盒打开，一只紫红色的光滑丹药安置其中，好似沉睡久眠。
“代价是什么？”
“代价是你的左眼。”古怪道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