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耳朵听不见,但黎和可以感受到警员手中的突击步枪在开火时发出的声波在房间内弹跳反射后对自己五脏六腑的震撼。
是敌人吗!
他的注意力从黎雯身上转移开来,聚焦到了被突击步枪打得烟尘与碎屑四处飞溅的房间门口。
被女警用来堵门的衣柜已经被手榴弹掀翻在地,向上的一面则支离破碎,布满了被弹片打出来的孔洞。
敌人在哪?还是说她只是在压制对方,避免他们直接冲进屋内?
趁着女警的火力仍在持续,黎和弯下腰,单手扣住床铺的底部,用力将刚才妹妹所躺的床铺掀翻过来,虽然轻量化的金属框架和软和的床垫还不足以充当抵挡子弹的掩体,但还是可以遮掩住他们的身形,干扰敌人的瞄准。床铺被立起来之后,房间内可活动的空间也增多了不少。
随着手中的后坐力陡然消失,女警意识到手里的枪已经打空子弹,于是便在按下弹匣解脱钮的同时,将枪一抖,甩掉了空弹匣。然而在装上了新的弹匣,拍下弹匣井侧面,解除空挂完成上膛之后,她却并没有直接开枪。
虽然现在的双方无法看见彼此,但围绕生命留存与否的博弈其实早就在进行了。
手榴弹破除了女警想要借助障碍物获取喘息时间的企图,并且让房间内的人都受到了一定的负面影响,不然女警也不会在没看到对方的情况下就先射空一整个弹匣来争取时间。尽管身处建筑的底层,直接翻窗逃离的危险也不亚于直接上到走廊,因为房间内的几人也无从得知外面还有没有其他敌人。
这场博弈的主动权已经完全被对手掌握了。
在因耳朵受伤产生的阵阵嗡鸣的包围中,本就十分紧张的黎和感到一阵阴冷,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头上其实已经遍布汗珠了。他刚想伸手擦去即将流进自己双眼的汗水,一直蹲低身体依托墙壁的拐角瞄准着房门的女警就好像是注意到了什么,猛然调转枪口,冲着门框右边的墙壁开了火。
侵彻力极强的弹头在门框右侧的墙壁上开出了一连串的孔洞,紧接着,门洞中央便出现了一道正在向下倒伏的黑影。
虽然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模样,但黎和明白女警的射击已经确实命中了目标。
“继续压制他们!”他大喊一声,两手握住手枪将其置于自己的胸前,朝着被女警打倒在地的人连续扣动扳机。
在房间内回荡的枪响震动着本就因为激素分泌而手脚发抖的黎和的内脏,再加上眼前是不断变换的黑暗和枪火的闪光,使得他的射击完全没了准头。
黎和一口气抠完了整个弹匣的子弹,直至手枪套筒后坐锁死,进入空仓挂机状态。因为眼前唯一能看见的只剩下了被枪口火焰晕出的黑斑,黎和也没有尝试确认自己究竟有没有打中目标,他只是执行着训练过无数次的动作,在一片黑暗中迅速给手枪装上了新的弹匣,并等待女警再度打空子弹的那一刻。
这栋楼里不可能只剩下一个警察,就算是,在不远处的其他人应该也会被如此激烈的枪声吸引过来。不管怎么样,只要使出全力拖延时间,就一定能等到别人的支援!但是他手上的弹药也不多了,女警身上或许还有得剩,但她终归只有一个人。如果不能持续压制住房间外的敌人,让他们抓住空档向房间内投掷手榴弹,甚至直接进入房间,那就完了。
室内的枪战就是这样,每个人都是战术博弈的齿轮,等到外面的人决定要向内冲的时候,那么就连子弹都没法挡下他们了:哪怕前面的人被射翻,后面的人也依然会无情地踏过队友的尸体强行往里进,就好像抱团渡河的蚂蚁那样。
视觉随着时间稍微恢复了一些的黎和在女警手中的步枪喷出的火光映射下,看见了仍旧躺在地上的敌人的样貌:他们的服装样式和世界政府军的完全不同,从头到脚都是黑色,装备也是三战前的样式。
“我要换弹了,掩护我!”女警大喊一声,把黎和短暂飘逸的注意力拉回到了战斗。不管敌人的装备如何,训练水平如何,眼下只要能拖住时间,不让自己被干掉,就足够了。
他再度抬起手枪瞄准了门口,但敌人却没有直接踩中女警的陷阱。在如此高压的状态下,敌人也仍然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与慎重,没有趁着她高声示意自己要换弹的时候直接从掩体后面冲出来。这本是女警的孤注一掷,以没怎么受过军事训练的歹徒为对象的战斗使得她的思考产生了惯性,假如是平常的笨蛋歹徒的话,想来一定会踩中她的陷阱,在她高呼自己打空弹药并停火的同时立刻冲进来,然后被一旁的黎和打翻在地。可惜的是,这次的对手与往昔的歹徒并不相同。
黎和突然意识到了,现在自己面对的恐怕是比北美地区常见的恐怖分子武装力量更强大的敌人,即便装备比起世界政府军要略逊一筹,他们的技战术水平也肯定是超一流的。女警设下的陷阱,在他们的面前不过是可以轻松识破的小聪明而已。
对手没有直接冲进来,而是乘着女警那能够射穿墙壁的火力停歇的时机,躲在门框边一点身子都没露出来地朝着房间内撩枪狂扫了起来。即便女警、黎和与黎雯都没有躲在会被这样毫无准头的射击命中的地方,但由于房间本就不大,他们还是感受到了在房间内弹跳的弹头割开自己身边空气产生的冲击。
必须还击!
黎和咬紧牙关,用力抓住了手里的枪,在自己掀翻的病床后露出脑袋努力瞄准了不停爆发出微弱火光的源头,扣动扳机连射了三枪。子弹碰撞金属产生的火花在黑暗中闪烁了一下,紧接着,黑漆漆的物体掉在了地上。他成功地打中了正在开火的那人的枪,大概还伤到了对方的手,但之后还会有多少人能继续这样的射击呢?被耗光子弹是迟早的事情。
缩回到病床后面之后,黎和的心中产生了一个疑问。
如果换做是自己,肯定早就朝着屋内灌了好几发手榴弹了。即便敌人能够躲开破片,密闭的房间也足以保证冲击波的杀伤。可对方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不过,空有这样的疑问,被堵在房间里的黎和也没有任何扭转战局的办法。现在,主动权完全被房间外的走道上那人数不明的敌人们掌控着,听力仍然没有恢复的他也根本不可能靠声音获取任何有用的信息。唯一能做的就只剩下见招拆招了,这是黎和最不喜欢的状况,太过被动。事实上,现在的两人都还保持着战斗力就已经是一件十分幸运的事情了。
突然,女警打出的战术手语让黎和稍有松懈的精神再度紧绷了起来:“掩护我。”
黎和点了点头,然后再度举起了枪。
被困在房间里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作为防守一方的自己可以沉稳地等对方从唯一的射击位置冒出头来,然后再施以还击,而且对方还很难时刻把握自己的具体位置。
除开被流弹打中的倒霉情况,战场上99%的子弹都不具威胁,因为未经精准瞄准的子弹几乎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撞上自己。这也正是黎和不太会被对方的撩枪盲射给吓住,反而还可以举枪射掉对方武器的原因。
为了能够吓阻对手,不让他们干扰女警的行动,黎和在女警向右穿过自己的射击线立刻开了火。而女警则是卯足了力气,侧着身体用力一蹦,用背后外骨骼坚实的机架撞向了墙壁。在这一刻,黎和明白了她的意图。
被困在这个小小的房间内终归只是死路一条,和黎和一样,受过军事训练,甚至在室内作战方面恐怕比黎和还要更有经验的女警深知眼下他们所处境况的致命性。但是对方迟迟不向房间内投入手榴弹,甚至不直接强行攻入房间的行为却为他们创造出了改变战局态势的机会。
黎和不得不承认,就连自己都完全没有想到还能有这么一出。
为了能在面对冲击时充分保护使用者,外骨骼的机架覆盖的面积总是会比比人体的正面投影稍微宽大一些,靠着坚硬的金属和外骨骼本身的助力,使用者便能化身一台多功能破拆器,突破单纯人力无法突破的阻碍。
女警直接撞破了墙壁,飞进了隔壁的房间。霎时间,木屑与碎砖齐飞,烟尘更是由墙壁上巨大的破口处弥漫在了两个被打通了的房间中。
可别把自己给撞晕过去了。
黎和在心里为做出此等舍身举动的女警捏了把汗,手指却仍在扣动扳机。
机会已经来了,就看我们能不能把握得住了!为了能够不错失接下来可能到来的转机,他的身体本能地加倍分泌起了激素,让他不禁感到后背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