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番探索,林蓁逐渐熟悉线路,越走越轻快。她在林间穿梭,亮色的人影闪烁,很快就回到了村庄。
蜡烛亮起。
嘎吱——林蓁推门而入。
陈因浮现在蜡烛上,见着梳洗完毕的林蓁,不禁暗暗感叹其姿容:
唇红齿白,目如朗星,眉若远山,身上蕴着清茶的雅致,但似乎还隐了层锋芒,一介平民女子,竟有股凌厉之气。
林蓁没有拿长衣长裙,而是挑了件窄袖的便服,还换上了长靴。
陈因也没仔细记这古代服饰具体叫什么名字,且观其色彩搭配合宜,精神气儿十足,清爽干净,颇有风范。
林蓁见烛影已现,便快步上前稽首。
陈因手一抬,用气流将林蓁托起,又往林蓁左侧的墙上一指,随后便闭目养神。
林蓁顺着他的手看向墙。
发现原本潮湿发霉,黑斑密布,灰尘满屋的房间,已经纤尘不染。
准确的来说,是整个房间不仅光洁如新,甚至墙壁皆覆金石,异常奢华。地上铺满贝珠宝石,丝绸亮布,流光溢彩。
右侧有几大张红木桌,其上众多青瓷玉碗,盛着林蓁见都没见过的山珍海味。
而旁边,架着一排排兵器,锃亮发光,煞气生寒,锋利无比。
它们好像在生长,越来越多。
房间也大得好像没有边际。
明明刚刚从外面看房子,还是原来的样儿。
林蓁发愣。
她蹲下来随手一抓,捏了捏手里的银子,又依次去摸了摸墙壁,尝了尝吃食,提了提刀兵。
“都是真的。”她眨了眨眼,“那我岂不是可以借这些来报仇……”
突然,林蓁一个激灵,感觉自己忘了什么。
她猛地回头,隔着堆积如山的金银望向一处地方。
“我在哪?”
好乱,林蓁不知道要做什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一股力量催促着她快走,快行动起来。她的脚步不想停下来。
林蓁看着来时的路,已经完全被各样物品遮蔽,她正踏在兵器上行走,时不时传来锻铁的碰撞声,这声音好像在吸引她。
砰—砰—砰——
她收回了目光,好像问题也随着目光的转移而消失。
但是林蓁也停下来,没有继续走,她站在原地,好一会儿,瞄准了一个高高的“金山”,爬了上去。
每分每秒都拉的很长。
林蓁看到了自己。
她一开始挥不起刀。这刀看着挺轻,却得要她两手“搬”起来,没提两下,手腕就疼,站也站不稳。她试着劈砍,却总是歪向一侧。
林蓁摩挲着牛皮包裹的刀柄。
她找到了一个能装进无数东西的袋子,装了一大堆宝物,隐姓埋名回到城里。她用宝刀做报酬,请得师傅教导自己。用金银换情报,最终掌握了仇人的所有信息。
数十年过去,她多方辗转,杀灭了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那个神奇的袋子也消失,不过此时她已经不需要了。
她登临高楼,金玉满堂。服文彩,带利剑,厌饮食,财货有余。
林蓁俯视,地面上横七竖八躺着的是她的仇敌,好多好多,有的是直接参与了的人,有的不是。但相同的是,他们都死了。
仇人的脸已经烂得看不清,肉和尖刀搅在一起。林蓁用她常年训练积累起来的有一层厚茧的手,把其中一个脸还算完好的拎起来,又提了把刀。
没有划,没有刺,就是轻轻巧巧地用刀面在他脸上拍了拍,林蓁哈哈大笑,感觉舒服极了……
她栽倒,倒在层层叠叠的锦缎棉絮里,林蓁站起来继续走,她看到一座大钟。
“我在哪?”林蓁觉得自己没由来的问了个问题,轻晃了下头,犹豫片刻,她叩响大钟。
“我大仇得报……”
咚———
咚————咚—————
我大仇得报,父母和沈姨魂魄得安,我站在权力之巅,那以后不就……
林蓁合眼蹲下,大口大口地呼吸。少了什么?还少了什么?
咚—————
我忘了什么。
“上师,请收我为徒。”
潮湿而霉烂的腐味儿涌进鼻腔。
呼——出气声。还有从木门吹进来的风声。
陈因微微一笑,应了下来。
咔嚓,咔嚓,幻境一寸寸碎裂,一切都消失不见。
在陈因眼里,林蓁一直静止在残破的墙前,周围星光舞动。
又一阵风吹进屋子,林蓁坐倒在地,捂着头,汗水打滴大滴砸在地上,久久才缓过神来。
陈因拂袖,手一指,一点金芒闪过,一块玉简出现在林蓁眼前,林蓁下意识伸手拿,玉简却搜的一下便没进林蓁的额头里。
林蓁也反应过来,看向陈因,见他轻轻点头,便沉心阅读这已经刻进脑海里,可以随时取调的道章: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微。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复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其下又有一些注解,繁多至极,笔迹不同,看来有多位仙师解读过。
林蓁挑着看了两道:
“道何形象强名之,说得分明说又非。无有有无相造化,只于理气究真机……”
“夫天地之有史也,一炁动荡,虚无开合,雌雄感召,黑白交凝,有无相涉,混混沌沌,冲虚至圣,包元含灵,神明变化,恍惚立极,是为太易,是为有始之始,始也,是谓道生一也,是曰元始。
……阴阳既判,天地位焉,人乃孕焉,是谓二生三也。
……是谓三生万物也。”
————
天黑了,房间一个蜡烛亮着,还有一个小姑娘慢慢走近。
“师父?”小姑娘说。
“嗯。”蜡烛应。
“师父!”小姑娘又喊了一遍,蜡烛再应。小姑娘又连着喊了几遍,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确认一切都是真的。
小姑娘笑了,她整理衣冠,郑重地稽首,点地九次。礼毕,她抬起头,最后说了一遍:
“林蓁见过师父。”
“徒儿请起。”
屋子里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微笑。林蓁知道,她有师父了。陈因知道,他有徒弟了。
等他们于浩瀚星河间再回忆此刻,又是怎样一番感慨,这便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