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庙。
黑雾层层,似浪涛涛,在寺庙上空翻涌,卷尽天色。
明明太阳正旺,却晦暗如夜。
阴森,是这里的主旋律。
寺庙里,一个长着三头六臂的怪物盘坐在蒲团之上,那三张脸表情不一,或贪婪,或嗔怒,或愚昧。
四只手分别掐诀,结印,伸掌,握拳,顶颚,最后一双手居中合十。
身体朝着门口方向,稳坐如松。
在它面前,匍匐着两只身形高大的怪物。
一只羊头人面,浑身黑毛。
一只虎形人身,壮硕结实。
合道人脖子顶三个脑袋,忽地一转,那颗露出贪婪神色的面容转到正面,发丝散落,如黑色水草,遮住视线,如鬼如魅。
他缓缓地开口:“怎的,他为何会突然清醒,似变了个人,拿走书房里的大门钥匙,逃下山去了?”
无恚身子一抖,以头抢地,似在害怕,“院长,我本意是让他去清扫书房,可谁知,竟发生了这等事。”
合道人脑袋再转,嗔怒呈现,怒目圆睁,“我是在问,他为何会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无厌抬起头,挠了挠头,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合道人,轻声解释道:“昨晚您取了心,挖了肺,掏了肾,可他后来却又醒了,还来找过您,但您这副躯体被愚昧占据,不晓得这事,我在想,他会不会是被侵染了?”
“侵染?”合道人愚昧脑袋一转,显得顿涩僵硬,没有方才那般顺畅连贯,眼神痴迷,似有所思,“这倒也合理,可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犯我领地?”
见合道人不曾发怒,无恚壮着胆子抬起头,给出一个答案,“诓岁。”
“诓岁。”合道人重复了一次,贪婪脑袋再转,下意识地作出舔嘴唇的动作,“人皮遮脸,蒙蔽天机,在禹城这地界,它的确有这份能力,可它为何要这样做呢?”
无恚提醒道:“抢七。”
“抢七?”合道人贪婪脑袋再转,嘿嘿一笑,“原来如此,暗室已开,莫须有降临,糅合愚昧与诓岁之力,以此盗窃神位。”
“好手段!好手段!”
合道人连连称赞,伸出握拳和伸掌两只手,疯狂地拍打在一起。
“但是,它真的能够引来界图柱,从而达到所谓的仿神吗?”
说到这里,合道人仰头大笑起来,如痴如醉地摇晃着三个脑袋,诡异的笑声在寺庙房梁上回荡,格外瘆人。
身前,无厌与无恚相视一眼,抖如筛糠。
仿神?这是一个词语,听起来带着一股亵渎的意味。
琅村。
槐树下,时非顺着关大卿的目光望去,昏暗的山坳里,黑雾滚滚,密林连绵,隐约可以看到有鬼影闪烁,藏于山间。
看到这一幕,时非脑海里闪过无厌咬脏器以及合道人啃蜡烛、闻香火的画面,身子不禁一颤。
关大卿收回目光,移向时非的身上,“不妨告诉你,我是守矩者,他们喜欢叫我赊刀人,或者傻子......”
守矩者?赊刀人?
赊刀人,时非倒是听说过,据说是会带着刀等物品赊给他人,一分不取,同时留下预言,倘若预言实现,就会回来收取费用。
难道这个赊刀人与自己心中所想是同一种?
可这守矩者又是什么意思呢?
时非在心中暗自寻思。
关大卿直勾勾地盯着他,淡淡地说道:“守矩者,自然是指守规矩的人,相反,则是非矩者。”
“三年前,你莫名失踪,经调查,有人看见你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般走进这里的后山,而后山上,有一处乱葬岗与一座寺庙,普通人根本不敢踏足,因为上面是现实与暗室的交汇处,时常有莫须有出没。”
“而今天,你却又莫名地出现在这里,我猜,你定是被莫须有侵染了。”
说罢,关大卿眼中寒芒一闪,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暗室?莫须有?”时非在嘴里念叨,“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不是精神病患者吗?怎么牵扯出这些东西来?”
一时间,时非汗毛直立,思绪万千。
所有的认知在这一刻被颠覆。
刚刚从青河他们口中得知,自己大抵只是病了,可在关大卿的口中,貌似不止是病了这么简单。
他瞪大双眼,激动地抓住关大卿的手臂,“你是说,我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关大卿手臂上传来阵阵巨力,甚至快要捏碎里面的骨头。
他不禁皱眉,用力地拨开时非的手,“你先别激动,我这都只是猜测,但你的情况我已经向禹城分部报告,明日就会有其他的守矩者前来为你检测,到时会有结果出来。”
时非收回手,平复了一下心情,“那赊刀人呢?”
关大卿揉了揉发酸的手臂,“赊刀人,不过是守矩者为了避免引起民众的恐慌,借此来慢慢将这些消息散出去。”
时非点点头,正想要再问些事情。
就在这时,路边走过几位大婶,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这几位大婶每人手中挎着一篮子衣服,对着他俩指指点点。
带头的黑衣大婶用手肘推了推旁边的一位大婶,指着两人说道:“你们看,村里的傻子怎么和新来的小伙子搞在一起了?”
被推的灰衣大婶伸出手指竖在嘴前,“嘘,小点声,那关大卿可不好惹,别看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发起火来可吓人了。”
另外一位白衣大婶凑上前,低声说道:“你们没听说吗?”
黑衣大婶满脸疑惑,“听说什么?”
白衣大婶指了指自己的脑壳,扬起自己的眉毛,“那新来的小伙子这里也有问题。”
黑衣大婶呵呵一笑,“难怪他俩能凑到一块去。”
“听说那小伙子是青家小姑娘捡回来的,模样倒是俊俏,怎么也是个傻子啊?”灰衣大婶叹了一口气,为此感到惋惜。
“是啊,可惜了。”
这几位大婶就这样旁若无人地谈论着,往村头的小溪走去。
时非与关大卿对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几分无奈。
被人当面蛐蛐,这种感觉可不太好受。
尤其听起来跟人身攻击没有任何区别。
兴许,在她们看来,这便是真相。
看着她们渐行渐远,关大卿回首看向时非,虽有千言万语,却摇头轻叹道:“你先回去吧,明天我再过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