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摘星’亭嘛,同样不过三丈见方的大小,抛开常年被人占着的一角,此时拥着进来不少人之后,一时里自然是显得有些哄闹。
起初时候这些个丐门的路头,嗯,或者说是所谓的‘佛爷’于此倒也并不在意,他们常年坐镇于此,何等样的阵仗没有见过,一般两般的闲散游客也不至引起他们的注意。
可既然唠这么半天,那这事情肯定就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至于此些由头起就起在了那位初时里看着丝毫也不出彩的年轻人身上了。
果也是见着此人先是跟同行的汉子稍一示意之后,就直接排开众人大喇喇的坐在了那条案跟前,看着竟是无视了坐镇此间的这几个家伙。
嘿!
“直娘贼,好生狂妄的小子,你……”
哪知道最后这一个‘你’字还没出口,便径自被对面那像是所谓头子的老者冷声打断了去,而且看着此人脸上现在哪里还有方才露出的懒散可言,且是这人脸上的表情更是以一种常人难以把握的速度连是变了三变。
似惊诧,似不敢置信,嗯,又似一副活见了鬼的模样,而在最后则直接换了副带着几分谄媚的表情。
旁侧的几个手下哪里见过他们这头子有过此等样的作态,这怎么看着就跟当初见着他们那帮主似的,对对对,就是那号称‘九世乞丐’的奇人朱大。
须知道他们那帮主大人可已经是炼成金丹的方外散人,漫说是等闲人难以相较,就是旁人想要窥见真颜都非是易事,而他们也仅是在帮内的大会上远远的窥见过一次罢了。
眼见他们这头子现在都一副夹着不敢多言的模样,这些早将察言观色的本事炼至纯熟的家伙更是再也不敢妄言了,后来反而是极有眼力的散至了四下,看动作也有意无意间将停留于此的散客驱离了去。
当然这一切表面看来做的也是润于无声,此时看着对面那老者牙关一咬,嘴里头终于憋出来几句话:“丐门……丐门杜尤简见过当面,不知……不知尊驾是……”
最后这杜尤简的一番话到底还是没有讲完就自被直接打断了去,因是他耳畔里传来了句事且从权不宜声张的话,而似这等拨动神念的手段杜尤简也只在几位修行有成的高人那里体验过几次罢了。
再加上初时里对方似有意恰又似无意打出的个手势,此分明就是录司当中表明身份的一种暗号,再兼之其人身上隐隐透露出了一股气势,杜尤简心里头早是如开了锅一般翻腾了起来,道也是不知道何处来的大人物,何至为难他这么个不入流品的家伙,难道……
至于再往下这杜尤简便也不敢多想了,鬼知道这其中有没有牵扯些什么,这全也根本不是他一个小人物所能揣度的了,可这却也并不妨碍这杜尤简心下漾漾。
只是因他杜尤简可不仅只有丐门这一层身份,另着绝少为旁人所知道的便是他背后份属录司辖下小吏,而类似司职的钻风一职要归在箕山司门下,执探查僧尼道俗,也主探查诡事。
其实似杜尤简这般身份之人在丐门当中也不在少数,而这也是因为丐门背靠陈魏,或者说是背靠录司的一种方式,毕竟朝中有人好办事的道理好像人人也是都懂的。
这一下对桌的两人也像是有了几分心照不宣的意思,只不过一方显得坦坦然然,一方则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拘谨。
言谈下来,这杜尤简才知道事情的根由出自哪里,合着只是为了个女人的行迹而来,可……嗯,这个念头最好还是不要起,看着杜尤简眼神一转之后,却像是只闻其声的往那头的壮硕男子跟小姑娘瞟了过去。
此事应还是落在这二位身上呐!
咱这位……这位倒真有些闲心,不过这杜尤简虽然到现在都不晓得这位爷的名号,可这好像一点不妨碍他抱住递过来的这大粗腿。
毕竟这玩意他就好这么一口,呸呸呸,应是说论找人打探些东家长短的事情,他一个丐门中人那真不过就是手拿把掐的事儿。
原来是这州城中糜集的乞儿根本不在少数,至于说各处的乞儿划拉划拉,那也是有着三六九等的,借此分散于全城上下,自然的各家门子里头的乌遭事想瞒也瞒不住他们。
就比如瘫残难动的,写张告示铺在地上,或者贴在身上爬行乞讨的那是‘坐丐’。自伤自残,在鼻梁上穿根铁针,两端挂上小油灯,以卖惨讨食的叫‘苦丐’。
肢体健全,到处流窜的则叫‘行丐’,此等样的‘行丐’势力最大,成分也是分外复杂,老实本分,胆小怕事,只靠求情告饶乞讨度命的叫做‘净门丐’,无法无天又偷又抢,甚至吃腥饭的则是叫做‘沙门丐’。
时而帮人打短工,时而乞讨的是‘土门丐’,这些‘土门丐’往往会在些大户人家那里得些墙根话,自然也能有着不俗的收获。而有点技艺,半卖艺半乞讨的是‘洪门丐’,他们一般混迹于瓦市市集,论打探消息那也是好手来的。
而不管何等样的乞儿,那都是有着各自的势力,想有着一口饱饭可也不是容易的事,在一窝子歇夜的称是‘一家’,活动在同一路段的‘几家’统称‘一路’。
家有家主,路有路头,各家各路只能在自己的地盘化缘受供,彼此界限严格,若是闯到别家别路讨了‘打发’,就叫偷了‘香火’,好说话的,有路头家主出面讨价还价,‘还香’了事,不好说的,往往各纠集一伙人大打出手。
初来城中的外乡乞儿,若不‘上香’‘拜佛’,投靠某家某路,则备受欺凌,根基难以立足,而此时立身在这‘摘星亭’当中的便是几个路头家主,尤其是这杜尤简更是被尊作一声‘佛爷’,人称‘独脚佛’。
别看这老儿有些跛脚,可行动迅捷,常年拎着个酒葫芦,半醉半醒,似僧似道,而且是一贯的横蛮,如不然也不会在这玉门桥的码头处占了一席之地,须知道此间本就是弱肉强食苍蝇竞血之地。
而论起识人来,这里地处热闹处,是河东河西往来的主要过道,两岸戏院茶楼,秦楼楚馆,客栈酒家,百业缤纷,商旅如蚁,所以这城中但凡有些生面孔也根本瞒不过这杜尤简的耳目。
于是乎这最后的结果自也不言而喻,其间所费也不过差不多盏茶的功夫便有了结果,‘啪嗒’一声,看着那毫不拖沓远去的身影却是随手抛过来一件物事,这杜尤简立时间就自喜滋滋将之紧紧揣在怀里。
而在这杜尤简耳畔里还留有了几句带着警告意味的声音道是:“本尊伊灵犀,今日之事切勿与旁人提及,如是不然小心尔等几个的狗头,嗯,往后如有时不可解之事,可着此令箭往道纪司,自也便全了今日你我之缘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