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宋柯睁开眼,他发现自己已回到家中,天色到了傍晚,茶几上点着烛灯。
想必是陆虎送自己回来的,宋柯心想。虽然脑袋还是有点晕晕的,但睡了几个时辰后,他现在感觉好多了。
少年回想起白天的遭遇,他觉得不可思议,摸摸自己的腹部,也没什么异常。
索性挣扎着坐起床,他吹灭烛火,走出门外。
正对着卧室的是一片池塘,落日的余晖洒在水面,泛起红光。荷叶微露尖尖角,蛙鸣声起,微风徐徐,水波荡漾。
池塘边修葺了条鹅卵石铺垫的走道,一路绿柳茵茵,宋柯沿着池边缓步前进,跨过一座石桥,来到会客厅前。
父亲宋敬魁正坐主位,跟客人低声交谈,客人宋柯认识,是前几年给他把脉的吴姓仙师。
见宋柯来了,父亲向他挥了挥手,示意其走上前。宋柯走进门,喊了声“爹”,后恭敬地向仙师作揖。
宋敬魁望着儿子,关切地问道:“阿柯,感觉好点了吗?”
“爹,我没事。”宋柯答道。父亲闻言点点头“好孩子,没事就好,你还记得白天发生的事吗?”
“记得。”宋柯把自己的遭遇复述一遍。宋敬魁听完,与吴姓道人对视一眼,道人站起身,走到宋柯跟前。
道人伸出左手,掐住宋柯左手经脉,右掌翻开,置于宋柯小腹,缓缓轻揉。
一股暖流自左臂延伸,进入头顶,后于转入小腹处停留。宋柯望着道人,也不出声。
吴道人摆弄了一会,后跟宋敬魁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
宋敬魁松了口气,眉心紧锁的皱纹舒展开,露出一丝笑容,说到:“好孩子,今天的事要守口如瓶,切勿外传。”
宋柯点了点头。
转头看向道人,宋敬魁接着问:“道兄,能否再给我儿子看看,有没有机会?”
吴道人不知何时已回座,闭目答到:“灵脉闭塞,丹田狭窄,仙缘浅薄,恕老夫无能为力。”
听到又是这副说辞,宋敬魁今次却很释怀,因为最起码这次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他呵呵一笑,对宋柯说:“看来我儿子做不成神仙喽,只能跟父亲一样,在这尘世间摸爬滚打。”
他本来就不愿意儿子去修仙,虽然身为灵冲派的外门弟子,有门路去为宗门推举良才,但他其实没有想过把宋柯送上仙途,之前只是耐不住宋柯苦苦哀求,才把派里的高人请过来。
宋柯的母亲走得早,他一个人抚养孩子长大。对于他来说,宋柯的一生能够幸福、平安,就是他最大的期望。
如今宋敬魁在镇外经营一家采石场,石场出产土方、石材,但这些只是明面上的产物。
在矿洞深处,存在一种价值远超金银的玉石,名为灵石。而灵石,几乎是每位修仙者补充灵力的必须之物。
实际上,对于这座看似普通的采石场,宋敬魁也不过是台前的老板,背后的受益者是灵冲派,每年灵冲派在这能获得数千颗品质不等的灵石。
眼下正有两位灵冲派仙人在此地驻守,而这位吴姓道人就是其一。
宋敬魁的话让道人有些意外,似乎事情的走向偏离了他的预期,让他接下来的话说不出口。
略有不甘,他睁开双目,捋着胡须,徐徐说道:“他体内略有先天金气流动,我师弟主修金土,或许可以帮忙争取一下,做个外门弟子。”
“老子是外门弟子,儿子接着做外门弟子,真有你的,牛鼻子。”宋敬魁心里直骂娘。
他也不接老道的话,自顾自地说到:“做个凡人也挺好,反正家里有矿。”
“考不上乡试也不打紧,没事干就回家躺着,晒晒太阳。”
听宋敬魁如此这般,老道干脆又闭目养神,脸上阴晴不定。
宋柯知道他父亲已经死心,见爹还要继续胡扯,他嘿嘿一笑,转身走出大堂,准备去吃点东西。
厨房里,蒸笼内,留着饭菜和老面馒头,饿了一天,肚子叫唤,他先站着使劲扒拉几口饭菜,后干脆坐着,就着榨菜啃起馒头,狼吞虎咽,方得满足。
祭好五脏庙后,宋柯走出厨房,天色渐晚,夜空漆黑一片,前路唯有路灯照亮。
朝着卧室方向,他漫无目的的走着,心里回想起白天发生的一切。
难道真是虚惊一场,但父亲的释然不似作假,那股青气到底是什么个东西?
宋柯忽然感觉血气上涌,顿时眼冒金星,眩晕感直冲脑门,他摇摇晃晃,扶住池塘边的石塑栏杆。
喘着粗气,紧接着大口呼吸,少年慢慢缓过神,他慢慢扶着栏杆走进卧室坐下,房内烛光摇曳。
“到底是怎么回事,那青气到底是什么个东西?”宋柯心想。
屋内似乎有一股浓郁香气,像是宋柯在集市上闻到的曼陀罗香味。
脑海里一道灵光闪过,宋柯感觉错过了什么,他慢慢转过头,看向那支蜡烛。
出门前,我明明吹灭了蜡烛的,是谁又把它点起?
他直起身子,想把蜡烛吹灭,烛火摇摆不定却未受他任何影响。
伸手欲把这火光掐灭,不想一股钻心的疼痛从指尖传来,却不像是烫伤。
他握紧手掌,只见烛光向后落下,随着摇曳逐渐变大,变成了一位扭动着的婀娜女子。
屋内的曼陀罗的香气在一瞬间变的浓郁!
女子身着紫色罗衫,半露香肩,耳坠银环,面覆轻纱,露出蓝色双眸。
她停止舞动,侧身抬手,手掌上方光芒四射,似乎托起了一轮圆月,其轻启朱唇:“中”,只见那“圆月”骤然移动,击向宋柯胸口。
刹那间,宋柯的胸前凝结缕缕白丝,猛然缠住那即将撞来的圆形物件。
紧接着,感觉像被一头蛮牛撞击,宋柯倒飞到床上,喉咙一甜,吐出鲜血。
那“圆月”飞回女子手心,光芒褪去,宋柯才看清楚,那是一柄朱红色的圆形兵刃。
女子轻声道:“咦,又是葭霞派?还是“玄”级法衣。”
宋柯听不懂女子在说什么,但胸前缩回的白丝,以及白衣上隐隐流动的道纹说明,这件衣服并非凡品。
这还是自己穿了三年的制服吗?
少年挣扎着想起身,但胸口又是一滞,猛地又吐了口血。
宋柯想到父亲和灵冲派仙长就在会客厅外,他们定会出手搭救。
少年深吸口气,高声喊道:“姑娘是什么人,到我宋府有何贵干?”身子缓缓站起,向墙壁上挂着的佩剑移动。
紫衣少女没有继续行动,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似乎没有什么比身前的年轻人更有趣。
宋柯挪到墙角之下,猛然将墙上的佩剑拔出,用剑尖指着面前的女子。平日里,宋柯的定力在同龄人中算是不错,但今日见的怪事太多,他的手臂在微微颤抖。
面对宋柯的手中剑,没想到少女避也不避,竟直挺挺地迎上前来,眼见要剑尖要触及少女的胸脯,宋柯竟然冒出怜香惜玉的想法,想要将长剑收回。
就在宋柯以为紫衣女子会撞到剑上之时,只见她抬起右臂,用食指对着剑尖一触,青钢宝剑竟如同纸糊的一般,软趴趴地向下弯曲,最后化作一滩铁水,落在地面。
“小哥,你的剑不太对劲啊,哈哈。”面前的少女笑成一朵花。
突然,一柄棕色飞铲破窗而入,飞向紫衣女子。
这柄飞铲是宋敬魁的随身法宝。
由于当时他是外门弟子,并没有授业恩师,所以他的所得大多是用积累的功德换来,这件法宝就用去他十年的功德。
飞铲被紫衣女子顺手捏住,轻轻一用力,断成两截,门外的宋敬魁口吐鲜血,晃了两晃,勉强站住。
身旁的吴道人其实已先一步赶到,见宋敬魁准备进门拼命,此时才开口:“宋兄,你这又何必,只要你点头,剩下的我帮你料理。”
这是天大的人情!宋敬魁只是个外门弟子,哪里不懂得这句话的分量,内门与外门弟子云泥之别,更别说这师兄弟二人修为惊人,他们都是灵冲派中流砥柱。
眼前道人为师兄,名为吴寿,为结丹中期修士,与凝气期的自己不可同日而语。
吴寿对一块新出土的上品灵石垂涎已久,之前暗示过宋敬魁几次,但每次都被他敷衍过去。
由于宋敬魁与吴寿两人互相牵制,吴寿始终无法将上品灵石收入囊中,否则宋敬魁只是小小的外门弟子,又如何能入他的法眼。
眼下儿子被困房中,生命攸关,本不由宋敬魁多想,但如果擅自处置一块上品灵石,一旦走漏风声,可能要把宋敬魁全家的性命都搭上。
只是一瞬间,宋敬魁脑子里似乎已经博弈了几百遍。最后他咬了咬牙,点了点头。
见矿主终于松口,吴寿像是破开了枷锁一般,他哈哈一笑:“妙哉。”
只见一股泥流将其双足托起,吴寿急速滑进宋柯房间,这正是灵冲派的绝学“土行三月”。
吴寿并未看宋柯一眼,快速冲向窗边的紫衣女子,宽大的右手衣袖内,飞出几枚玲珑飞剑。
飞剑没有直线飞行,而是分别绕个弧线,从多个角度攻向女子。
吴寿左手隐藏在道袍内,暗自掐诀,留做后手。
紫衣女子玉手轻点,四只飞剑瞬间化为粉末,随手将剑粉收拢,向吴寿一甩。
吴寿没想到女子这么快就破了他的剑阵,身子硬生生站住,血气翻腾,脸色微红。
他左手对地面一指,土流夹杂着泥水喷涌而出,抵挡住被甩来的粉末。
但还是有少许剑粉飞到吴寿身边,剑粉像被引爆一般,骤然炸开,吴寿避之不及,轰然撞到墙上,把白墙砸了个大洞。
少女嫣然一笑,百媚丛生,转向宋柯说道:“给了你这么久时间,还没夺舍成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