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灯似乎用了很长时间没有换过，本来乳白色的灯罩有些发灰，中间比较亮的地方还有几个小黑点，
陈青盯着灯罩上印的“亮丽人生”四个字发呆。
李医生推门进入，看到陈青佝偻着身子窝在椅子上，拍了拍手，想要引起陈青的注意：“陈青？陈青！还记得我吗？”
陈青脑袋倒在了肩膀上，这样可以看到医生：“医生？你怎么不戴口罩？还离我这么近。你不怕我传染给你吗？”
李医生哈哈一笑，坐到椅子上：“传染什么？你又没有传染病。”
“哦？我不是传染病啊……”陈青眼皮抬了抬，声音有气无力，“那我爸我妈怎么离我那么远？”
说着陈青透过玻璃看向了窗外。
窗外是一条绿化带，绿化带前边是马路。陈青看见马路对面他爸他妈拉着手，一脸焦急的看向这里，嘴里还呼喊着什么。
“你爸你妈？”李医生顺着陈青目光的方向看去，眼里都是疑惑，“你不是从福利院来的吗？哪来的爸妈？”
李医生看到窗外的马路，一对中年夫妇焦急的望向房间这个方向，嘴巴微张，念念有词。
这时一条小狗从绿化带冲到了马路中间，那对中年夫妇更着急了，女人想冲到马路上，但是这是一条快车道，而且这会儿车很多，男人一把拉住了女人。
李医生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笑着摇了摇头：“这个陈青……病情还是这样……”
随后自顾自的低头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陈青懒懒的音调终于有了一丝变化，突然开口道：“啊……我爸我妈的儿子没了……”
李医生皱眉，停下了手中的笔，扭头看向了窗外：那条小狗还是被车撞了，地上一滩血水，还有一条长长的红色轮胎印。轮胎印两边不远处，一边是小狗的头微微张开，一边是小狗的腿在微微抽动。
男人瞪大了眼睛，女人跪在地上哭。
李医生看的有些生理不适，走过去把窗帘拉上。
“陈青，你记得按时吃药……”
随后李医生又想到了什么，低头写着什么，自言自语道：“算了，你这类病人不会自主吃药。我还是给护士说吧。”
随即对着门外喊道：“小姚！小姚！进来一下。”
没一会儿，一个戴着口罩的年轻女护士小跑着进来。
“小姚，陈青这种个体需要继续研究，每天的药量不变，你需要注意这个……”李医生对着护士低声细语，交代了很长时间。
陈青突然指着窗帘惊呼，“呀！我妈也没了！”
李医生闻言猛的看向陈青，看着陈青还盯着窗帘，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切的走到窗户边。
“哗啦！”
窗帘拉开，阳光重新照进来。
男人瞪大了眼睛，女人跪在地上哭。
李医生回头疑惑的看着陈青。
“嘁……这也能被骗……无聊……”
陈青低下头，玩起了手指甲。
李医生无奈又生气的叹了口气，重新给护士交待着事情。
…………
“好了，小姚，带他回去吧。”
“好的，李医生。”
小姚随即微微弯腰，眼睛弯成了两个月牙，对着陈青甜甜的说道：“好了陈青，我们回去吧~乖乖回去，姐姐给你棒棒糖吃哦~”
陈青眼皮一抬，问了句：“你是哪个医学院毕业的？”
小姚似乎没想到陈青会问她这个问题，有些诧异，抬头看向了李医生。
李医生也是有些意外，饶有兴趣的给小姚使了个眼神，让她继续说。
“我……我是江北医科大学毕业的。”
“是硕士吗？”
“是……”
陈青掰着手指头，头也不抬的说道：“不是专科学院，正常医学本科就是五年，硕士再加两年，算你刚来这地方，那也得……19……5……2……”
陈青抬头一脸人畜无害的看着小姚，“那你最少也得二十六了，结介！你芥末说话我可不给你棒梆糖吃哟~”
一旁的李医生“噗嗤”一声，捂住了嘴。
小姚瞪大了眼睛，看样子有些生气。她自然听懂了陈青的揶揄。
“笑嘛呢？笑嘛呢！说她没说你是吧？”陈青瞥向了李医生，“介么大个人了，小孩说啥你信啥？我说我是你爸爸你信不？”
李医生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急切的挥了挥手：“快……快！把他带走吧！”
“行了行了，赶紧走吧，阶段检查结束了，赶紧和我回去吧……”
护士有些生气，语气自然也带了些不耐烦。
“这还差不多……我是精神病还你是精神病？说话不能正常点……”陈青撑着腿站起身，摇摇晃晃的跟着护士走了出去。
……
小姚护士看样子有些生气，走在前边一句话都不说。
陈青也不理会，走过长廊时遇见认识的“同事”还热情的打着招呼。
“王哥！该给自己浇水了，蘑菇离了水可活不了！”
“赵姐！床单得蒙头上才能飞！绑腰上没用。”
“大红！你可是好孩子，自己的药得学会给别人分享！”
…
护士站的几个护士听到陈青的话，在后边一边制止着闹腾起来的病人，一边大声骂着陈青……
小姚护士也是回头瞪了一眼陈青，脸色铁青。
“你自己先回去吧，我去护士站给你拿药……”
“结介！药药苦~我想吃棒梆糖~”
伴随着小姚护士的怒骂，陈青大笑着跑开，朝自己的病房跑去。
…………
小姚还在和护士长马姐抱怨着陈青的嘴欠，突然李医生从他的办公室急匆匆的跑了出来。
边跑边喊道：“小马，小姚，再叫几个人！抬个担架，带上急救设备跟我走！外边有人出车祸了！”
“车祸？”
李医生看了眼小姚：“就刚才陈青指的那对夫妻！那个女的出车祸了！别问了，快准备东西走吧！”
“还有，小朱！赶紧打120！”
小朱正在匆忙的收拾东西，听到这话，有些疑惑：“李医生……我们这不是医院嘛……还打120？”
李医生都跑到走廊的门口了，闻言停下了脚步，语气带着急躁和愤怒：“这是哪儿？清江神经研究中心！精神病院！你疯了？把人往我们这里收？你在这里当护士可真合适……”
话还没说完，李医生继续往出跑去，声音越来越远……
…………
…………
站在病房窗口的陈青手中剥着桔子，倚着窗户，神色平静的看着楼下的马路边。
只见李医生满手是血，一脸惋惜地摇头。男人瘫坐在一旁，嚎啕大哭。几个护士拿着急救器材，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神色黯淡。
这时在后边叠衣服的老洪凑了上来，顺着陈青的目光看去。
“青儿，你看什么呢？”老洪脑袋塞进了狭窄的窗户缝，陈青有些嫌弃，撤身给老洪让出了位置。
“嚯！那女人是不是死了！李医生怎么不救她啊！”
陈青靠在床头，将手中的橘子皮砸向老洪：“不是救了嘛！没救活啊……再说了，和你有什么关系？”
“人死了就变成鬼了！晚上又得多一个人来找我……有点烦……李医生该……”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洪叔！吃药啦！”
一名护士走了进来，喊着老洪吃药。
老洪看向了陈青，耸耸肩，表情有些无奈。
“洪叔，快来，吃药啦~吃了药好得快~”
老洪闻言，乖乖的走过去坐到床上，张大了嘴巴：“啊……”
护士将纸折了尖，药就顺着手的倾斜划了进去，随后护士给老洪递了一杯水：“洪叔，喝水，喝大口的。”
老洪灌了几口，咽喉滚动，然后张开了嘴巴，示意自己把药已经咽下去了。
护士满意的点点头，说了句“真乖”，然后拿起床头的本子写了起来。
陈青听见护士那个语调，浑身一抖，打了个寒颤。
又忽然想到了什么，眉毛抬起一边，往嘴里扔了个橘子，朝老洪打趣：“老洪啊，你这么乖，你女儿还把你送进来，是不是不要你了？”
听到这话老洪瞬间变了脸，怒骂：“你放屁！”
护士皱眉，疑惑的问：“你怎么知道？”
陈青：“我没放屁！”
护士有些无奈：“我问的是你。”
陈青“哦”了一声，摊开手说道：“我瞎说的~”
这时倒是老洪变了脸：“小秀，你什么意思？”
护士有些慌，赶紧把本子重新挂好，说了句“洪叔你多休息。”就匆匆走出了房间。
老洪丢失了目标，一脸愤怒的瞪向了陈青。
陈青有些心虚，赶紧躺下用被子把头蒙住，不敢与老洪的眼光对视。
…………
过了一阵，陈青听见旁边的叫骂声停止，这才偷偷探出了头：老洪已经躺下睡着了。
陈青松了口气，起身拿起水杯，准备喝水。
这时，陈青眼中的世界突然摇晃起来。
然后破碎……重组……
陈青在失去意识前喃喃自语了一句：“又来了……玩游戏去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