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是夏夜的使者,奏出月下的哀歌。
一道门,横亘在少年面前,不是非仙人不可进的仙门,不是乾陵那处皇宫的金门,只是一道大院的院门。
花府。
凄厉的哀嚎声,悲凉的叫喊声,绝望的哭闹声,在这道门内拼凑出一幅人间地狱。
与这道门内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某道大殿之中,放肆的笑闹声,欢快的丝竹声,轻松的谈笑声。
不知为何,院外无一人听的到这冲天的哀嚎,或许是夜的深沉,亦或许是有心人用的通天手段。
少年身背长刀,一袭黑衣,疾驰而来,可是当听到门内只剩下一丝恐惧之音的时候,他知道,自己还是来晚了,即使没有任何人希望他这么做,除了那些已死之人。
少年急忙推开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尸山血海,数名奴仆杂役已然失去了生命,浓重的血腥味钻入少年的呼吸窍,但他却没有停步,抽刀出鞘,朝内堂走去。
一名魔气冲天的黑衣之人站在内堂,戏谑的看着面前恐惧的少女,慢慢靠近,向狮子捕猎般,享受着猎物的恐惧,让这种感觉蚕食着猎物的心。
“如此人族美娇娘,杀之可惜,不如烹之,定鲜美无比。”
魔人奸笑着,似乎这位少女已经成为他的腹中之物。
忽然,他感受到一股极为锐利的杀意突兀的出现在他的背后,他赶忙回过头去,一股炽烈的刀意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自己身后,它就像是凭空出现般,致命且精准的朝魔人的脖颈处斩去。
他急忙迸发强烈的魔气去阻挡,并且手上凝聚出一团黑色的致命一击。
面前少年的刀意在他身上喷发的魔气阻挡下开始减弱,魔气开始在二人之间肆意,魔人心中冷笑,如此实力,哪怕会些修仙法门也不堪大用,一起去死吧。
就在魔人以为胜券在握之时,他看到了少年的眼睛,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眸啊!
杀意凛然,寒芒四溅,却又有猎人般绝对的平静,同时又有一丝狡黠,像是草原上最狡猾的野狼盯着一只将死的小白兔。
猎人与猎物,天注定!
即将消磨殆尽的刀意瞬间变得凝实,炽烈的温度猛然炸开,让魔人想要以伤换伤的想法破灭。
就在他那只蕴含炸裂魔气的右手将要接触到少年时,嘹亮的龙凤混鸣声响起,炽烈的灵力从他的脖颈处钻入,然后炸开。
魔人吃痛,动作慢下片刻,然而就是这片刻,少年的刀刃已然斩过了他的脖颈。
“啪嗒”一声,头颅落地,鲜血喷洒于地,却奇异的沸腾起来,刺啦刺啦的声音让人汗毛竖立。
少年看着魔人绝望的眼神一闪而逝,想着大概那些花府之人死时,应该就是这个眼神。
少年的手轻轻颤抖,用刀尖钻入魔人心口,片刻之后取出一颗紫黑色的魔晶,只留下一个血肉模糊的洞口。
魔晶上泛着淡淡的白光,但在血污的遮掩下并不显眼。
少年转过视线看向一旁蜷缩在墙角的唯一存活着的少女,少女已然面如白纸,双眼无神,发带不知何时已经掉落,披头散发的看着他。
同样的黑衣。
在这内堂之中,血红的花瓣开出黑色的花蕊,静谧而幽异。
少年并未收刀,而是走到门外水缸旁,细细的擦拭着刀上的血污,抚摸着刀身的花纹,回忆着刚刚那短暂的一战。
少女麻木的看着周围的一切,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她并没有嚎啕大哭,而是一点点收紧身体,仿佛这样,心中的苦痛便能暂时少些。
“吱呀”,门被推开,少年走进,看向已经恢复清醒的少女。
“我要离开了,你要一起吗?”
少女的双眼开始有了焦点,苍白的脸庞也开始有了丝血色。
她看着黑衣少年,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在发呆,良久之后,才开口道:“好。”
因为极度的惊恐,少女的声音有些嘶哑,让少年有些难以听清,不过随后,她又点了点头。
当她想要站起身的时候却发现此刻她的身体不再属于她,双腿像这座乾陵最软的棉花一样,连最简单的站立都做不到。
一双温暖的手拉起少女的冰凉的玉手,随后将她背在身上,将那炽烈的温度透过黑色的衣物传入少女身体。
少年背着她走出花府大门,没有回头,只有轻微的脚步声和浓烈刺鼻的血腥味。
一把大火在花府烧了起来,火光冲天,带走了很多东西,像风,明知道它存在,却抓不住,摸不着。
乾陵花府,只留下了一片灰烬。
……
……
乾陵最中心的皇宫之中,某处喧哗的皇殿内,身穿淡黄色皇服的戴杰云叹息一声,伸手叫停了下面的歌舞。
“都回去吧,今夜就到这。”
略显疲惫的声音响起,众人看着皇子身边低着头的宦官,心中都已有了答案。
那个寂静凄凉的地府,今夜怕是多了许多人啊!
众人散去,二皇子戴杰云以手抵额,休息片刻,那处心底的悸动才得到些缓解。
“曹常,我是不是做错了,即使花家坚定的站在那瘸子身后,但正值多事之秋,他花圆好歹是一国栋梁。”
曹常躬着腰笑到:“殿下,栋梁没了可以再培养,这皇位没了可就真没了。”
戴云杰看向一脸贱笑的曹常,总觉得这奴才说的……有些道理。
实乃大才!
戴云杰闻言轻笑,看向曹常,眼神却是漠然。
“查一下有没有活口,务必斩草除根。”
“是,殿下。”
曹常退下,面色陡然阴冷,一个强大的皇子身边,手段阴狠毒辣的权谋之臣必然无情。
戴云杰看着曹常离去的背影,幽幽的叹息一声,“可惜了花家那位美人。”
不过片刻之后,戴云杰眼底闪过一丝戾气,“我得不到,便去死吧。”
……
……
漆黑的街上,一个少年手提一把长刀,背上依偎着一位少女,慢慢的走着,丝毫不担心有人发现他们,事实上,在这片黑暗中,这条路没有一个人会看见这一幕,对于修行者来说,不过是些小手段了罢了。
在拐了数个弯,走了两刻钟后,少年才到达自己的住处,只是一条小巷子中的一间小屋,门口有一个大水缸,连灶房都没有,极其简陋。
背上的女孩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呼吸声的绵长轻微,秀发散落在少年胸前,散发阵阵幽香。
少年不知用了什么方法,门内的门栓自行打开,背着少女进了屋。
翌日清晨,端坐在蒲团上吐纳的少年听到一阵轻微的抽泣声,暗自叹息一声便睁开了眼睛。
少女抱膝蜷缩在家中唯一的床上,尽管她已经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依然泪流成河,打湿了枕头。
亲人一夜之间尽数死在自己眼前,这种感觉会让人崩溃,会成为少女无法抹去的痛苦。
这场来自心中的大雨足以让这片大陆上的任何人陷入无法自拔的泥潭,慢慢吞噬掉一切,最终回归一片黑暗。
少女的哭声越来越压抑不住,直到少年开口,“饿了吗?”
少年不希望看到花的凋零,要说为什么这时候开口,邻居孙大娘一般这时候起床,说不定这时候正才听墙角呢。
少女这才意识到面前站在一个人,抬头看向少年,摇摇头。
少女眼含血丝,却为她绝色的容颜添了一丝破碎,少女的长相极其温柔,弯弯的眉眼似有星辰,三庭饱满,就像是市井话本里的貂蝉,美到让鲜艳的花朵都黯然失色。
“我叫阙渊。”
少女抹了一把眼泪,声音还有些颤抖的说到:“我叫花媤。”
阙渊点了点头,随后气氛开始凝滞,花媤却止不住的流泪,让他也无可奈何,便在一旁开始吐纳,灵识覆盖这个屋子,毕竟他也不想被人说三道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