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童的身体已经大好了。
村里最近出大事了,人们都不走动了。
余老头成天忧心忡忡的,只有在童童面前才会放松一些。
他老觉得那上街发狂的大猫就是咬断童童右腿的那只。
那畜生万一找上门来,可怎么办。
他越想越坐不住,在家附近布置了好几个陷阱,叮嘱老婆子千万小着心。
总觉得心里突突的,又把给童童做的木头假肢拿了出来。
细细地调整,连脚趾头的形状都刻得很生动。
接口处早就打磨得分外光滑,渗出的油质在表面形成了一层天然的保护膜。
余老头可不是什么木工大师。他一个猎户,哪里学过什么木工。
只是凭着自己琢磨,弄出了这么个假肢。
别说木工大师,就算叫个普通木匠来看,那也能当场指出十个八个不合理的地方。
可他也真的用心,寻常工匠不会着眼的地方他也会在意。
院子里阳光正好,童童被奶奶抱着在一旁边晒太阳边看余老头刻木头。
大黑狗年纪大了,也懒洋洋地趴在一边晒太阳。
余奶奶这几日接触下来早就发现童童智力有损。
不会用食具,不会说话,对很多东西都是一副不太理解的样子。
心里对这苦命的孩子更多了几分疼惜。平日里也开始耐心地教他用勺子筷子,教他说简单的话。
“童童,你看,爷爷在给你做好玩的东西。”
“有了这个,童童也能走路了。童童想不想自己走路呀?”
童童眨着乌黑的眼珠,点了点头。
余老头笑得合不拢嘴,小心翼翼地给童童戴上假肢。
“童童先试试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爷爷再给你改。”
童童还是点了点头。
俩人神色一变。
“哪里痛痛,告诉奶奶。是这吗?”余奶奶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确认。
童童一一摇头。他不知道什么是不舒服什么是痛。
他只想看到面前两人露出开心的样子。
他们开心,他点头,他们会更开心。
他们不开心,他摇头,他们就又会变开心。
两人又细细检查了一遍童童,确认没有问题才重新给他戴上假肢。
落日的余晖照在站地笔直的男童身上,满头白发的老夫妇眼里泛着泪花。
走了一会儿,余奶奶就帮童童脱掉假肢,把他抱在怀里。
余老头用白白的细棉布擦拭假肢,又轻轻收进木盒里关好。
最近没法出门,新鲜的菜早就吃完了。
晚上吃的是红薯饭、盐瓜菽、火腿片腌萝卜汤。
童童已经能拿着勺子吃得有模有样了。
饭后,余奶奶给童童喂了一碗还魂汤。这药已是最后一副了。
味苦,童童喝得很乖巧。
余奶奶特意从床底下的箱子里拿出一颗蜜饯榅桲喂给童童。
“好吃不,童童。”
童童还是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夜里,余老头和余奶奶把童童抱在中间,熟熟睡去。
黢黑的大虫子在月色映照下出现。
比前些日子个头大了不少,颜色也更深了些,瞧着越发不祥。
院里看门的大黑狗跑出来呜咽了几声又退了回去。
只见那不祥的虫子扑闪着翅膀飞往深山的方向。
飞了好一会儿,愚尸找到了那天吃掉童童右腿的大猫。
那大猫眼珠灰白,和山下村子里的活尸一样。体型也大了不少,身长约三米。
此时,这大猫正俯首趴在地上,一副臣服的姿态。
愚尸也是意外发现这大猫与自己形成了类似契约的东西。
童童的血肉、自己的孽力,还有这大猫本身所带的虎毒,三者一起激发了某种奇特的反应。
被大猫种下标记,也就是咬到的人,会变成大猫的傀儡。
傀儡的一切都可以被大猫意念一动之间尽数吸收。不管是生命能量还是别的什么。
被吸干的傀儡还能继续传播标记,替大猫寻找下一个傀儡。
大猫只要待在自己的山洞里就能坐享其成。
而愚尸又是大猫的主子。
甚至不用它动手做任何事,大猫所得都需献给它七成以上。
它这次来就是给大猫下达第二个指令。它需要更多。它需要快些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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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捕头和赵丰道长如期赶到了枫树岭。
正跟枫树岭的衙门接头。
“那大猫发狂伤人前,这里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儿吗?”
“特别的事儿啊。也没什么特别的啊。那会儿平静得一个案子都没有呢。”
“是嘛。我总觉得这大猫不是无缘无故发狂。”
“总捕头,您放心。我这就差手下去打听打听看看。”
“那有劳了。”
马捕头干这行快二十年了,对案子很有敏锐度。要不然也不会当上整个玉山县的总捕头。
此时正值晌午时分,许久未出门的村民陆陆续续出来买点东西补给。
街上久违地有了几分人气。
余老头出现在街头的医馆。
童童身体虽看着好得差不多了,但也大意不得。
开方子的正巧是那天去给童童瞧病的郎中。
见着是他便直接开了一副安神剂。问了几句,略思索,又开了副洗心汤,说是要常喝。
拿了药,花去大约两百文钱。还好多带了些,剩下的还能去买些吃食。
郎中看余老头一副恨不得掏空自己棺材本的架势,忍不住提醒。
“老人家,您真要养那娃娃吗?”
闻言,余老头不在意地笑了笑。
“童童是个可怜的孩子。我和老婆子遇到他也算是有祖孙缘分了。”
余老头背着一筐买好的东西,手里还剩一文钱。
正巧看到前边支了个卖桃酥的小摊,一文钱两块儿。
他抬步过去,想买上个两块儿。给童童一块儿,也给老婆子一块儿。
在清楚地看到桃酥的那一刻,他的记忆无比清晰。
当年他和老婆子成亲的时候,他给她喂过一块儿桃酥,她笑得比糖还甜。
儿子娶媳妇的时候,他和老婆子也特意准备了桃酥。
那天五岁的孙子也是吵着要吃桃酥,儿子儿媳带他出去买。
路上遭了匪徒,三人再也没有回来。
没多久匪徒就被县衙的捕快们抓到了,处死了。
可那三个人再也没有回来。
一晃十年过去。
有了童童在,老婆子应该可以吃得下桃酥了吧。
余老头把装着两块儿桃酥的油纸包放在怀里收着。
此时,街上突然响起野兽的低嚎。
余老头顿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是大猫的吼声。那只大猫来了。
要跑,赶紧跑。
老婆子和童童还等着他回家。他不能出事。
街上的人都四散逃开。
可那大猫速度奇快,先是大口一张咬断一个人的脖子,然后用利爪划开肚子,开始用餐。
等它吃饱喝足,又气定神闲地把逃散的人一个个逮住,咬上一口。
巡街的捕快都快吓破胆了。
这哪是山野大猫啊。分明是只虎妖啊!
街上的人被咬伤了大半。
有人自己跑得奇快,也有人骑上马跑得飞快。
大部分店铺建有地窖,好些人见势不对,立刻锁上门躲了进去。
大猫本来打算把每个妄图从它爪下逃跑的人类全部逮住,种下标记。
可在一家店铺前,它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家卖成衣的店。
一颗颗豆大的泪珠从大猫灰白色的眼珠流下。
它浑身气势更胜,开始疯狂地用身体撞击房子。
锁还在,门没开。
墙塌了。
大猫冲了进去,用爪子摸了摸店里挂的皮褥子皮帽子。
它眼眶猩红,犹如泣血。
听着这动静,躲在地窖里的人吓尿了。
大猫开始拿头撞地窖入口处的门。
一下又一下,不知疲倦。
门是向外开的,大猫向里撞。撞了好一会儿都纹丝不动。
还没等里面的人松口气。
门裂了。那厚厚的石门裂了。裂成大块小块的碎石。
大猫发出了惨烈的哀嚎,把躲在里面的人折磨得不成人样。
它流了很多血,感觉不太好了。只想快点回到它的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