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国玉山县,开明学堂。
“天无以清将恐裂,地无以宁将恐跌,神无以灵将恐歇,谷无以盈将恐竭,万物无以生将恐灭,侯王无以贵将恐蹶。”
夫子抱着一本发皱泛黄的书册摇头晃脑地念着。
底下的学子大气都不敢喘,头都快低到案桌上了。
“此句是何意,可有人知道?”
闻言,连窗外的知了叫声似乎都停了一瞬。
“先生,我有疑问。”音色清亮的少年直视夫子。
“若天无清明还能叫天吗?神无灵性还能叫神吗?那如果不是,就算崩裂灭绝又有何妨呢?”
夫子的胡子抖了两抖。
“独孤文楚!我看你是鸭舌吃多了吧!怎得这么多歪理!滚出去!”
独孤文楚面上一片嬉笑。“嘿嘿,先生怎么知道我爱吃鸭舌。”
说完不等夫子发话麻溜地站到教室外面。
底下的学子纷纷小声议论,这鸭舌哥真乃神人,连夫子都敢惹。
“都安静,万不可学这轻浮之气。咱们开明学堂······”
夫子念叨了一通,脸色也慢慢平静下来。看了一眼坐在第一排安静如鸡的小女娃。
“李菇菇,你来说说这下一句是什么?”
被点到的李菇菇吓了一跳,畏畏缩缩地站起身,脸上一片通红。吸了一口气才嗫嚅着答道。
“······故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故至数誉无誉,不欲如美玉,硌硌如磐石······”
李菇菇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还是硬着头皮说完。
“不错,坐下吧。”这女娃声小胆子小,但书倒温得不错,尤其对比门外那个不着调的独孤文楚,格外让人舒心。
“这世上的高贵啊也得有低贱做根基。没有千千万万平民百姓的支撑,哪里来的家国天地?咱们不需要像美丽的玉石,要像磐石一样坚硬,不需要刻意的赞誉,已是最好的赞誉。”
夫子细细地讲着。窗外的知了似乎叫得更欢快了些。
学子们立马全神贯注奋笔疾书,生怕听漏写漏一个字。
再过不久就是最终书考了。考中了便能去附近的道观测根骨。虽说凡人有修仙根骨的可谓凤毛麟角,但人要有梦想嘛,总要去试试看。谁能拒绝修炼成仙一步登天呢?
这附近十里八乡适龄的孩子都在开明学堂接受启蒙。完成启蒙教育,通过一年一度的最终书考,才有机会一窥修仙之途。
当然,光是书考这一项已是极为不易。去年的书考,五百余人的学堂通过者不足三十人,测出根骨的也只三人。
一个是水火双灵根,一个金木土三灵根,一个天生武体。
实打实的百里挑一。
只这踏入修行的门槛,对大多数学子都只是个摸不着的梦。来这里的学子更多的还是为了完成启蒙之后,拿到学堂发的结业文牒。
虽比不得通过最终书考获得的开明玉简,但只要能拿到结业文牒,往后无论士农工商哪一途,都能比旁人顺遂一二。
是以学子们对学堂的夫子都是敬畏的,像独孤文楚这样态度随意至此的甚是少见。
午时铃响。
夫子抱着书册施施然离去。
等大家三三两两离开之后,李菇菇这才抱着饭盒出来。
门外独孤文楚吊儿郎当地靠着墙,一手抱着书简。
李菇菇用余光不留痕迹地扫了他一眼,经过的时候刻意放慢了步子。
“喂,你带鸭舌了?”少年吸了吸鼻子。“我闻着味儿了。”
“嗯······”李菇菇蚊子般嗡了声。
想了会儿鼓起勇气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相接之时却腾地一下涨红了脸。
“一起···要不要···吃?很多···”不知怎么就结巴了起来,话也说不明白。
“真的吗?你真是个大好人!”独孤文楚看着她浅浅的发旋儿,不由伸手轻轻摸了一下。小姑娘虽然有些内向,心眼却是好得很呐。
微风徐徐,正午的日头被窗檐挡掉大半,只一些洒在少年人的粗布衣衫上。
李菇菇看着对面的少年吃得一脸满足。“要不要···也试试这几样···我一个人···吃不完”说着捻了捻袖子,往他面前送了送。
独孤文楚看她表情真诚,也稍微放开了一点。不多时,那食盒就空了。
“谢谢你请吃饭。以后哥罩着你,有哥在的地方,你就横着走。”说着还得意地笑了两声。
“嗯······”
两人道别后,李菇菇嘴角扲着笑,慢悠悠地提着空食盒往小院里走。
这还是他第一次单独找自己说话呢。李菇菇想着,今天真好,虽然被夫子点名了,但还是真好。
不过,他大概没有吃过鸭舌吧。
因为今天带的饭菜里并没有鸭舌。
等下次一定带上真正的鸭舌,请他尝尝。
这时的李菇菇还不知道,今天也是少年在学堂的最后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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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一片竹林,便是潇湘小院。
这里是学堂为女学子们准备的临时住处,也是工坊。
一进院子便是一摞摆放整齐的竹子,细细一看竹节已去除完毕,都是些圆润可爱的竹筒。
“菇菇你回来了,刚刚学堂传过话了。说是要一套书简,明天就得交了。虽然要得急,但工钱也多加一倍呢!”
“阿兰姐,谢谢你跟我说。”李菇菇看着一脸欢喜的苗四兰也多了些笑意。
“没事儿,你要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喊我一声就是。”
“好,谢谢阿兰姐。”
苗四兰也是开明学堂的学子,只是错过了上次考试的时机,只能再等上一年。如今已近及笄之年,这次不成的话便只能对修仙一途彻底死心。
放下食盒,净了手。李菇菇搬了小桌和矮凳放竹筒堆旁边,摆好一应工具。扎起长袖,露出一双略显粗糙的手。
食指关节处有厚厚一层茧,骨节也有些变形,中指和药指也有细细的伤口。也不知是不是做久了活儿,她的手总习惯性地蜷着,伸直了就生疼。
拿起竹筒,劈成一片片的篾片,削薄,然后细细打磨。趁着日头不错,让这些篾片多晒晒,这样做出的竹简保存得久一点。
这一坐,一下午就过去了。
把留到明天继续晒的篾片放回房里,已经晒好的竹简则要开始在上下两端刻上小契口,用来固定编绳。
一点点刻着,日色也一点点变暗。
“菇菇啊,我帮你带饭回来了,你快吃吧。”苗四兰拎着饭盒回来,半强迫地把李菇菇的小桌整个搬回屋里。
李菇菇只能无奈地搬着小凳跟在后面。阿兰姐就像个大姐姐一样很照顾她。
“谢谢阿兰姐。我们一起吃吧。”
“你啊,怎么老这么客气。”苗四兰揉了揉李菇菇的脑袋。
这个瘦瘦小小的姑娘总让她想起小时候走丢的小妹,都是那么小小一只。
“菇菇这竹简是做得越来越像模像样了啊。今天手有伤着吗?”看了一眼刻好契口的竹简,苗四兰不放心地牵起李菇菇的双手,细细查看。
“不疼的,其实已经习惯了。放心吧,阿兰姐。”李菇菇说着便悄悄抽开了手。
“待会儿我帮你穿编绳,你稍微休息会儿。”
“不许跟姐姐客气。”苗四兰深知李菇菇的性子,直接堵了她的话头。
“嗯······”
夜里,帷帐后的点点烛火和漫天星幕遥遥相照。
李菇菇摸了摸结实的编绳,能和阿兰姐分到一个屋子住真的太幸运了。虽然上课不在一处有些可惜。
蜡烛烧得只剩一截小指长,最后一个字终于落下。
誊了一夜书,胳膊都有点抬不起来了。
好在是完成了。
工钱加倍的话那就是四十文钱,都用来买米的话能买十六斤呢。
听说修仙的人是不用吃饭的。如果能修仙就好了,一文钱都不用花,净挣钱。
真希望能和阿兰姐一起考中啊,还有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