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1 / 1)

唐家沟人冲上半山腰时,泥石流已经彻彻底底将原先的居住地掩埋。前后不过30来分钟,众人后怕之余,内心也十分庆幸。只是这么多的养畜,储备的粮食被泥石流冲走填埋,在这个贫穷荒瘠,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无异于被剥夺了大半的生存机会。

众人终于在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拖着疲惫泥泞的身体,怀着满心满腹沉重的优虑,缓缓地爬上了山顶。此时大家都身心俱疲,一屁股坐在地上,或躺或蹲着,无力的喘息着,天已大亮,众人的目光泛起点点星光看向山脚下,待触及到那一片狼藉,生灵涂炭的景象时,心里那点希冀。眼中星光瞬间破碎肉眼可见的恢复了黯淡。虽然是活下来了,但以后的生存也更加艰难。生存永远都是那么千难万难。

“阿爹,阿娘,木?木木?”一小稚儿被他阿娘抱在怀里。抬起嫩嫩的手指指向山脚,被唤做阿娘的女人用软软的脖颈,下巴。蹭了蹭他毛茸茸的发顶:“乖乖,下次哄你阿爹再给你做一个。”

“呜~哇,要木木~~”

这小屁孩哭的不是时候,哭得他阿爹心里头火上浇油。也哭的众人心头烦躁。正要教训。在触及自己堂客水濛濛的眼时,硬是生生憋住了。他堂客也是个温柔聪慧的女子,在辣辣的女人堆堆里少见。大概是被这个糙汉护的太好了。女人赶紧撸起衣服喂奶,以此来止住哭声,抬头对着丈夫微微一笑,时而看着怀里胸前的伢崽,正眯着大眼,小腮帮子鼓鼓囊囊满足的吮吸着奶水,一股不知愁的懵样。时而又看看不远处的丈夫,心下无比的庆幸着:“还好,人好好的没事就行。”

许是累了,喝了一阵奶,稚儿便在母亲温热的臂弯里沉沉睡去。糙汉揽过女人的肩头叹了口气:“哎~,靠我身上歇会吧!”女人柔柔软软的靠在他厚厚的肩膀上。沟里人看着身边的亲人,才把天灾带来的阴影在心里冲淡了一些。

先前在大灾面前反应最迅速的老猎人稍作歇息后,左瞅瞅,右看看终于锁定了目标。只见矮石边靠着一妇人,女人约45岁左右。白面少纹,柳眉圆眼。和其他女人长发缠成粗大的辫子,用布包裹盘在头顶及后脑勺处不同。她黝黑的及背长发用麻绳随意束在脑后,双手的袖口被高高挽起,身着被扎染成藏蓝色的衣服。就静静地盘坐在那,人看着极沉静极干练。此刻正手拿粗麻布擦着额头上的汗珠。老猎户瞧见她后不知不觉心就安稳了些。

他慢慢凑上前:“九香啊,你说句话吧该怎么办。”

“唐伯,先休息会,我心里那条眉目也还不清不楚的。”

“现在如此天灾,可不能一直呆在这里呀。”

九香抬起头“我知道,唐伯,要不你先说几句让大家安安心,我还要再算算吉凶。”

唐老伯表情有些为难:“我憋不出啥屁来呀。”

“你在村里踢人时怎么看你挺厉害的。”旁边人插话过来。

“那是情急之中,是真没的办法嘛”说完唐老伯掏出竹根制成的烟头,吧唧吧唧佯装吸了几口

“烟水都没有,你还吸的起劲啊。”

“哼”唐老伯拿开烟头瞄了他一眼:“要不你给我?你肯?”

“你现在是我们救命恩公,别说是烟水,就是要什么我都给你找来。”

“就是就是,唐老伯,你和九香妹子现在就是带头的。”

“是啊,唐老伯,九香都认你了,我们也服气。”

“是啊,是啊,只要九香在我们沟,就好的了,现在再加个你,那就更加顶顶好了。”

这时沟里人都围了上来,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抢着发表自己的意见。

唐老伯实在顶不住,脑瓜子嗡嗡的响。九香适时开口:“那唐伯当沟长,你们倒是愿意不愿意呀?”

“愿意,怎么不愿意,都听。”众人附和着。

唐老伯斜着头,嘴咂巴咂巴了几下:“男人管事可以,那得还要有个女大人掌事指挥才是个事嘛。”

九香听出他半答应的说辞笑笑:“好,就怎么定了,再休息会,找出生路,我们马上就走”。

众人这才又缩回去安静的卧在原地休息,不再打扰九香,群龙有首,算是安心了。

“库卡喜得蒙,啊加溪,剌得瓦……”意为:“在古老的苍莽山啊,摆脱我脆弱的凡躯,我虔诚的跪在山巅,愿神将我的灵魂重塑,以承接大古的神力,请赐给我族一线生机。每年的三月三日,我族将载歌载舞,抬上丰厚的猪羊祭,香火不断,鼓呐齐鸣。”

九香双腿盘坐在地上,默念着高深涩口又古老的苗疆语。由胸腔共振发出来的特殊韵律,再辅以她手中,那双手才能合握的大黑竖笛,上面遍布繁奥的字体。一只貌似金蝉的壳镶嵌在正上方与竖笛合为一体。那是怎样一种音律,时而低沉空洞时而悠远绵长,在辅以人的胸腔共振音,这给人空洞,苍远,撼动心魂,使人灵神颤动的音律,就好似深海的呼唤,又像是苍穹的空叹,竟在大湘深山里,出现了。这大概就是神灵的痕迹吧。音律穿过重重叠叠的峰峦。扒开暴雨后浓厚的山雾。直达那遥远的天际,山中幽谷回音不断。空空空,啪啪~那些还没有稳固的山体,竟,轰然塌陷了几十面,巨石疯狂的砸向山谷,狠狠的溅起一大片泥水白花。

“塌,塌,又塌山了。”一男子,怔愣的抬手指向塌方的地方,弱弱的出声。

众人以前只是得过九香的医治,那种医治不只是身体上的,也还是精神上的,比如驱个邪什么的。也知道她不同凡响。九香的能力,很少展露。但是在真正的天灾面前,如此直观的感受着。众人久久才反应过来收起目瞪口呆,无不在心中生出顶礼膜拜之感,。一曲能撼山,九香,是神仙转世吗?

吹完撼山曲,九香改盘坐为跪姿,从腰间取下一副羊角卦,连投掷了三次,嘴角这才扬起笑意自言自语:“正面为阳,反面为阴,一正一反是为顺,所求三卦,皆为顺卦,上好,这条路可行。”

随后还算开心的抬起头:“生路已经找出来了,各家准备准备,我们出发了,现在山体不稳,脚下的泥也很松软,陷进去很难拔出来,自己行走的时候注意了,小心被鬼扯了脚。”

“知道,都是山里活了几十年的人,实在遇到,也只能自认倒霉了”刚刚委任的唐老伯,把九香的话加重了说。就是怕掉以轻心,出现死人的场面。一百多号人里,不管老的少的,都赶紧应声称好。

九香点点头以示回应,看向唐老伯:“唐伯,出发之前把人数清点出来,我带几个伢子在前面寻路,老的小的怀伢子的就走中间,要安排几个伢子照看着。沟里其余伢子你领头带着垫后。”

“行,还是你想的周到,你顾头我顾尾。”唐老伯点点头立即照办,沟里青壮年被唐老伯分成三拨,有事就吹树角传音,一种坚韧的树皮卷成的小空管,音色特殊,极易辨别。并叮嘱山中多野兽,少点人声,毒虫蚂蟥防不胜防,遇到艾蒿草一定要多砍点。好驱虫逐蚊等。

等安排好一切。九香率先走在前头开路,逃难上山时放出去的寻蛊已经回来了5只,九香把它们轻握在掌心里,她抬头看看阴沉的天,心里估摸了时间,大约有六个小时多点吧。寻蛊顺着手臂,爬过她肩膀,进入九香耳朵里,养蛊人自然懂得如何与蛊交流沟通,此时此刻,九香对于自己要走的路,才不至于两眼抹黑一无所知。在寻蛊的助力下,对危险地区有了个大概的区分。些许地方迅速被她标记成高危区域,剔出规划的路线之列。而九香驱放得最远的那只寻蛊,也是她最期待能带回一丁点儿消息的那只。因为那头联系的是九香的丈夫,和已经怀孕还差数月就可临盆的女儿。

九香来历一直成谜,都只知道她年轻时,被唐家沟里的教习先生,唐正,从深山里背了回来,后在朝夕相处里俩人生了感情,看对了眼。随后嫁给了唐正,在唐家沟定居扎根,开花结果。唐正幼时父母双亡后,生活到了难以维继的地步,活下来成了大难题。沟里人不忍心,自发的承担起简单照料他的任务。他是吃下百家饭长到了十一二岁。后被外祖父母寻回带到长沙府,因其天资聪颖过人,几年后学有所成。同年外祖父母相继去世,心中再无牵挂。他一心想着反哺报恩。因他时常会想起在大山生活的年月。经常在心里酸涩的感触着,对比着府城的孩子,年幼时已在千字文,三字经里启蒙开化,时不时还可以摇头晃脑地念叨出几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伦语精髓。懵懂时就已与先贤经典对话。感叹外面的孩子,早已在浓厚的科考氛围里,早早清晰的规划好了人生道路。二者思想上的差距,似一道深沟,难以逾越。同样的年岁,山里的伢子们却是开智太晚,抬头望天后就只能望山了,举目四望皆是深山密林,睁开眼就围绕着家禽家畜打转,不仅要与风雨雷电相争,还要与天斗、与地斗、与野兽斗,不敢松懈哪怕一点点,心怕一不留神,就会溜走一丝生存空间。也心怕一不留神,就会被饿死,冻死,早早夭折或者死于非命。唐正思量后,下定决心,翻山越岭,顺道从半路捡回了九香,回到唐家沟做了教习先生,不过在这生存维艰的蛮荒村落,他的成就注定不会太高。因所有的一切,都将为生存让道。也颓废,也自愧过,再后来,他见识过九香的能力后,突然就顿悟开来,感慨这世上的文明,不是只有一种发展的形式。也终于在九香的劝导下,放下多年的执念,教化也多改为了自愿的原则。

九香25岁那年才生下她的女儿,在这种地方,这个年代里。绝对算是晚婚晚育一代表性人物。女儿15.6岁嫁出村子,落在镇上生根发芽,手脚离田,有人伺候,不愁吃喝,算过上了好日子,也因为担心女儿太过年幼,无法照顾好自己,夫妻俩不放心,所以俩人一拍大腿,便决定派出一人,陪同女儿去夫家生活几月。九香质疑过丈夫早早把女儿嫁人,不如留下等成年再嫁。

唐正表示:“女儿过了15.6愿意娶回家的少,尤其是条件这么好的人家。你不放心,正好我跟过去有助于深入了解对方,反正呆个几月半年的,但凡不习惯,不适应了又带女儿回来,两边换着住。”

真实原因是唐正觉得妻子的思维太怪了,她很多思想唐正都不能理解,但又下意识妥协退让。令自己费解,也忽略了自己也令这个年代费解,见所未见更闻所未闻的思想,因为深爱着妻女,他选择了接受,接受妻子的特殊,可自幼的环境和后面受过的教导,又让他完全不能接受这种思维冲击,本人经常矛盾。抛头露面这些唐正不同意妻子去干,女儿出嫁时,是唐正跟了过去。九香四十多才有外孙,就因为当年老丈人觉得女儿太年幼,不让女婿早早的碰他的女儿。这俩人在这个年代也算是奇葩两朵了。但因为父母得力,竟也合情合理了。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一路来大家采了很多的野果和一些实用的花花草草。九香默默观察着队伍里时隐时现的青年伢子们,感受着大家,因为她的带路,再加上对密林天然的熟悉,从而松懈下的神经。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她侧过身去对旁边唐栗家的大儿子喊道。“伢子,你去告诉你唐老伯,我们今天就是走出这块危险的区域,叫唐老伯管住他们不要一直离开队伍。”

“行,九姨。”那伢子立马点头跑向后面。垫在后面的唐老伯得到九香交代,再看到离开队伍的,立马就喝止住了。

大家的队伍重新归拢后,众人低头仔细的看路,噗呲,噗呲。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烂稀泥地上,九香演算出来的路线,需要沿着河边一直向河下游方向走去,一直到找出宜居的地点。

“啊~阿爹阿娘”唐桌家的伢崽尖声叫喊,队伍中间的几个青壮伢子反应极快,几人合力猛一扯,提起腰已经陷在烂泥里的伢崽。唐桌从队尾迅速闪到队伍中间,邦邦就是两巴掌拍在他崽屁股上:“叫你看路,看路。眼睛是摆设,啊?”

她堂客不干了。:“你做什么打伢崽?他还没骇死人啊,要你加把火?”

唐老伯在队尾一声吼:“做什么打人?唐桌,快回来。”

换做平时两人肯定得三百回合下不来台,他儿也不敢哭了。唐桌戳着他儿的头:“你个老子好神注意到路,捡条命不容易。”前后两分钟的事。把大家的心都吊起来了。特别是那些妇女,立刻把自己崽的手拉的紧紧的。队伍停顿了会,又立马启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阿娘”嫩伢子们首先遭不住了,吵着要自家的娘背。一会吵吵着饿,一会嚷嚷喊累,此时已经下午,大家确实也走了好久了。不过山路难行,两只脚又能走多快?

离九香近点的,提议休息。她摇头:“不行,不行,得赶紧走,天黑了走夜路更加不方便”

“伢子走不动的全沟里人轮流背下”九香向后面喊道。

“九香啊”。一老妇哽咽着喊她:“我这一把老骨头,实在拖累你们”镶嵌在皱纹间的眼睛包满了泪,双眼浑浊,迷茫的像罩了层雾。一把老骨头了还要走这样远,显然是气慌攻心了。

九香头也没回,喊道:“石娘,你放心,有我呢,再走一段我们就休息。”大伙儿听清楚后,精神了些,默默咬牙坚持着。

这路是真烂,根本也没路,路上草木横生,碎石遍地,尖钩倒刺防不胜防,路还打滑,有时站不住脚还得摔个四脚朝天。那野刺带点倒钩划拉出一道又一道血痕。扎在身上那是一扎一钩,就是一点烂肉。衣服都要被钩破大块,心疼啊。

芭茅草太茂盛了,扎进去人头都瞧不见了,相互间叫嚷着,确认着。等大家从芭茅草丛里钻出来,脸上,手上,只要是裸露的皮肤,都被芭茅草锋利的边缘割出一条条浅浅细细的血印子,些许皮肤娇嫩的伢崽,血印子边缘还会出现条状凸起,受不了啊,太痒了,越抓越痒,集体去溪水边洗洗,等再起身时,哪些伢子伢崽就高身尖叫个不停,那蚂蟥多到让人头皮发麻贴了大家一腿,在腿上像是喝血成瘾似的,快速的蠕动着,想钻进皮肤里,更加畅快的喝血。大伙儿啧啧称奇感叹蚂蟥长的怎么这样好。

九香见状,适时发话叫大伙就地休息。众人松懈,河滩上顿时歇息了一大片,这河滩大伙休息的这边,草长的极茂盛,树就稀稀拉拉的几颗。对河边就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大多以松树为主,九香叫来几个伢子,耳语了几句,指了指河滩对岸,伢子们立刻就跑开了。

饿极了,没来的及找吃的。把刚刚经过芭茅草丛,抽出的芭茅草内芯,慢慢的剥开来,轻轻扯出里面白白嫩嫩的绒绒的嫩芯,放进嘴里磨,一股子的青草香弥漫在唇齿间,用手掬起几把溪水,咕噜,咕噜畅快的大口大口喝着。还小一点的嫩伢子,母亲们拿桐子叶卷起一个小圆窝,舀起水,凑在他们嘴边喂,崽子们也喝了个痛快。先前队尾的精壮伢子们,跪在桐叶铺圆的简易就餐圈边上,慢慢的扒开鼓鼓囊囊的上衣。果子没了束缚,急溜溜的从几个伢子的胸前滚下来,落在桐叶上,时不时的滚出桐叶外边,立马被旁边一些嫩伢崽拾起来,送到嘴边就要啃。一伢崽被他阿娘不重不轻的拍了一把,母子俩对视了两秒,伢崽吸了吸鼻涕泡,对着果子咽了咽口水,才把那果子慢吞吞的放进桐叶里。

旁边人笑:“一个果子,让他吃嘛。”

哪位母亲搓着手,憨笑:“爷奶们都没吃哩,那有伢崽先动口的道理。”

她这一说,其他女人,也赶紧叫自家伢子把果子放进去,人都没齐,伢子们先吃了,后面的人吃啥啊?其他嫩伢子,就只能老老实实的把果子放回桐叶里了。

九香瞧着对面河滩,先前叫出去的几个伢子,扛着几大根枯木,跨过河滩,向这边走过来。等到时,一把卸下肩头的枯木,一屁股坐在河滩边的大石头上,快速扯着胸前的衣服,扇着风,散热气:“九姨哩,这东西好难找,转了几圈就找到这些。”

九香弯眼点头笑:“伢子们,今天走夜路你们功劳最大。”

几个伢子害羞的摸摸头只嘿嘿的笑着。

这时唐老伯又带着几个伢子,从旁边的芭茅草里钻出来,边走边哈哈的笑道:“你们看啊,我们逮到了些什么回来。”边说边提起手上那油光滑亮胖硕的竹鼠。炫耀的在众人前面晃了晃。唐老伯铁钳似的一双手,分别倒提着两只竹鼠的后肢,那活泼的玩意儿还想倒过来咬人,可惜徒劳。今晚它们就是晚餐。

男人们立马围过来。笑嘻嘻的接下几人手里肥硕的竹鼠,带到河边清理起来。一阵忙活,大家终于在太阳落山后垫了肚子,食物太少了,一百号人怎么都是吃不够的。

这时九香他们做的火把也差不多了,哪些枯木就是油槁,有一种松树枯死后,极其富含油脂。也极其的容易燃烧。燃烧后,会有一股浓郁的松香味。添加辅料后,燃烧的也慢,在那时的湘地,这种枯木就专门拿出来,和其他的辅料一起被做成黑夜出行的火把。

队伍还是一样,不同的是,每个有单独行动力的女人男人腰上,身上。都挂着,背着几根火把。十几岁的男伢女伢,也被分到了火把,跟在队伍中间保护着弟弟妹妹们。一些妇女则把小点的几个月的崽,用宽布条子固定在胸前,大点的几岁的娃,就用刚搓的麻绳捆在身后,一个母亲负重几十斤不等,手里捏了根稍微粗点的树杆作棍子,用于负担重量,卸力和探路。男人们手握两头削尖的铁木,这种木材极硬,上面要是再镶嵌上打磨尖的铁棒,极趁手,使用得好的好手,能把三百来斤的野猪扎个对穿。

天已经越来越暗了,山风穿谷而过,对面的山林被吹的像是在呜咽。树叶也跟着簌簌地响,茂密的草丛随着风东摇西摆,暗夜下的山野,似乎危机四伏,看着听着有些骇人。

九香选择路线还是沿着河滩向下游走。九香没有解释,也没有人问,为什么一定要走这个夜路,仔细想想不是万不得以,也不会走在深夜的密林深处。

这天气还算好,过了会,那月亮就慢慢升上来了,清亮的月光撒满山川河谷,月亮静静的俯瞰着大地,好像千百年来就如此。任沧海桑田,也不曾清减过它的光辉。

队伍里一前后背着两伢崽,杵着棍子卸力的妇女,抬头望了望月亮,嘴里不禁发出感慨,要是能做月亮就好了,身后的娃,肉嘟的小脸挤凑在他娘的肩膀上闷闷出声:“娘你为什么想做月亮?”

他娘本来想说做人也太苦了,到嘴的话硬生生的憋住了。改口:“娘总有一天会老,会比你们先走啊。”

她崽在后面猛摇头,呜呜:“娘不准你走,我知道,就像奶一样,走了就回不来了。”用手紧紧扒住女人的脖颈。

女人咳嗽了几下,吓的伢崽松开了手:“娘,你没事吧”

女人摇摇头,柔声细语:“所有啊我以后就想,像月亮一样,照在你们身上,永远陪着你们呀。”

后头的崽低头想了想,半响抬头大眼笑眯眯道:“好啊,那我以后就做星星,永远陪在娘身边。”

旁边的一稍胖点的大娘背后背着小孙子,仰头哈哈大笑:“芳女崽啊,你娘俩一个要做星星,一个要做月亮的,咋想的出来的?哈哈,大桥啊,你家堂客,和你崽,要做月亮做星星啊,你做啥啊?啊?哈哈哈。”

顿时队伍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欢笑声,队尾的唐大桥也不好意思的笑着。芳女也不好意思的笑,后面的崽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看大人们笑地那么欢,也跟着笑。

九香也跟着笑,但立即,马上的就皱起了眉头喊道:“停下,快停下来。”立马蹲地上。

众人立马禁声,跟着蹲了下来悄悄问:“怎么了,怎么了?”

九香告知大家自己感受到了危险,刚刚,耳中的寻蛊发出预警。九香坐下来从背后取出大黑竖笛,开始吹奏。众人眼看九香拿着竖笛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硬是没听见声音传出来,都有些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其实怎么会没有声音啊,只是频率不同,人耳是听不到的而已。硬生生在原地等待了两个时辰后,九香盯着一暗处慢慢爬娑的物体,眼神闪烁心想寻蛊终于回来了,

九香心中默念:“死物,黑色?”

心头盘算了一下,这是必经之路,看来是要博一把了,这事不能告诉大家,越解释越乱,七嘴八舌的问起来招架不住,本来驭蛊就极耗费精神体力。

想到这儿,九香站起身来:“这条路是必经之路,如果我们没有经过这条路的磨难,就走不到我们想去的地方,现在虽然可以改变路线,但就不是先前,我卜出的上吉的卦象了。你们愿意继续走,还是愿意改变路线?一旦改变路线,就是变卦了,我就也推演不出吉凶来。”

其实不论怎么选,九香都不会离开这条路,走上变卦的路线,因为卦之所指,是一处非常重要的地方。重要到可以用一句,这是九香使命达成之地的话来概括,寻找了20多年了,一直寻不到的地方,因为天灾而显山露水,可想而知,卦象显露的时候她是多么的兴奋到癫狂。这句话只是告知,让大家提前做好准备,只是话出来委婉很多。大伙儿都默契的沉默着。

九香扫了眼众人,转过身:“走吧。”

火把在山风里,特别容易熄灭,幸好大家都有留火种,熄灭了,马上用火种接触油槁,蹭的一下,火又跳了起来,夜间山蚊子特别多,叮咬在身上特别痒,嗡嗡的特别招人烦。众人低头前行,气氛显然比刚才凝重了不少。河滩上的石头,隔着草鞋硌的人脚底生疼。

就这样走了个把小时,映入大家眼帘的。是一个比河面高出一大截的小瀑布,水从上面倾泻而下,九香和唐老伯还有几个比较得力的青年,聚在一起短暂的讨论了一下。前面整个地势都比他们现在站的高出太多,一致都认为越过河滩,走旁边的树林绕上去,才是个好方法,有土壤,有大树,还有个缓冲的。

商量好后,带领众人趟过了河滩。几个青年伢子,举起一大卷麻绳,用头穿过去斜挎着。来到几乎近70度的高坡底下。这里因为有树木,也有土壤,所以好爬了很多。生龙活虎的几人爬抓着树杆,噌噌地上去了,手脚极快,不一会儿就没见了踪影。好半晌,其中两个伢子,才拉着两股麻绳子,小心翼翼地,慢慢爬娑下来。唐老伯留下几个青年和他一起垫底,其余全部的伢子,在中间相隔成一个个的接应点。只要不是被母亲背着的男孩子。都得站在险峻的接应点,扶一把拉一下老的小的怀孕的,这主要也是为了从小锻炼他们的责任心和胆量。当然啦,还小的伢子,就得跟在年长的身边防止意外。

“啊。”一声尖叫刺破黑夜,众人心头微颤,抬头,或向前或向后望过去,只见唐清家的孕婆子,将手里一条蠕动的蛇扔向远处,同时,她自己的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向后倾倒,这样下去还得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会受到影响,后面的一连串人,都会受到影响向下冲去,

危机时刻,九香焦急大喊:“唐桌,给我顶住她。”

唐桌和孕婆子之间隔着几个人,但不由他多想,迅速地做出反应,双脚分开身体前倾,双肘弯曲在脑袋前面,做出交叉的姿势。砰一下,前面六个人叠加在一起撞在他身上,他瞬间被撞退了一大步,顶住了几秒。眼看马上要跟他们向后倒去的时候。立马一股力量,往他后背顶撞过来。原来其他的青年伢子也快速的做出反应。飞快地顶在唐桌的后面。和唐桌站在一起的是他儿子。小家伙使劲地向上拉着麻绳。小脸,脖颈红乎乎的。上面的人也一起使劲地拉住麻绳。那到下的几人也下意识拉紧了麻绳,这才避免了后面一连串的灾祸,倒退才算止住。众人开始焦急地询问起来,那孕妇告知众人,刚才摸到了蛇,受到惊吓。得到没事的答复,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夸赞起唐桌他们,夜色里,一抹红晕不经意地,在这些朴素的汉子脸上浮起。

等双脚落地,唐老伯轻点人数,总算是都有惊无险地来到了上面。月光更明亮了,柔和的照拂着高山大地,前面的地形因着月光看得一清二楚。这时候河水就比较深了。地势渐渐的向上面延伸,微微抬起。九香手向左边一指,决定离开河道,向那边走过去,穿过树林,抄近路。火把已经换了两轮了,这时候再从那茂密的山林里穿过去。想想都让人心慌。不过却也没有质疑九香的决定。

现在正是虫蛇出没,植物茂盛的季节。众人身上都已经起了许多不明不白的红疙瘩,斑斑点点的。看着有些骇人,九香瞧着,心头不好受,现场制起药来,

只见她蹲在地上,从后面的大布兜里,掏出路上采得野蒜头。薄荷叶捣碎,还有早先带出来的一小罐硫磺粉。研磨好的牛骨粉,顺便叫他们把刚刚采到的艾蒿草,放在麻布里踩碎,齐整的递给她,又叫唐老伯把她先前吩咐收拾的一麻袋草木灰。倒半麻袋出来,和所有的用料全部混在一个麻袋里,加入水,其实加入酒更好,搅拌均匀揉在一起,形成了一袋非常有用的驱虫蛇药。大家积极动手,把它们揉成了团。一个人塞了一个药丸。剩下的边角料被全部均分涂在身上。清清凉凉。众人拿着这个充满怪味的丸子,深深吸了一口。眼神登时晶亮,连连感叹舒服。

又拿过剩下的半麻袋草木灰。掏出去年剩下的一小半袋白毛瓜粉,加入芭草根的粉掺在一起。趁着风大,大伙合力把粉扬洒在半空,任凭河风吹进这深山老林里。等了会,渐渐周围的声音就消失了,直到彻底安静下来。虫鸣蛙叫的声音不见了。九香告诉众人,这是止噪粉。因她觉得这个深山老林太吵了,影响了控蛊的频率。这些粉克蛙声,有些精明点的。马上把九香说的几种药粉记在脑海里。

这下众人心里彻底没有了小疙瘩。九香又一次交代大家这些粉药虽然有作用,但是也不能掉以轻心。

“点火,换火把。”唐老伯一声高喊,待火点起,队伍慢慢进入了深山老林里。周围时不时会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地上的叶子铺的好厚,一年一年的堆在一起,有些早已腐烂踩进去,扯出来,就是一脚黑泥。偶尔还可以看到几个一闪而过的亮光点,人多就自然不怕啦,要是人少,那可就能够让人吓破胆了,风声,呼呼的吹过,呜呜地叫着。火把之外漆黑的不见五指。

越来越接近了,九香的心提起来,时刻警惕着,油槁被火焰缠绕着燎的咔啪做响,黑暗可以轻易的把人的五感,悄悄蒙蔽,本来精神极集中的状态,慢慢的会听风随风,追着火点不带挪眼珠子的,思维逐渐溃散。一些嫩伢崽贴着母亲湿润却温暖柔软的身体,侧耳倾听着母亲均速的心跳声,靠在母亲的背上,窝在母亲的怀中睡的格外香甜,安全感十足,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这是崽的依赖也是娘的爱,

周围极安静,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动物腥味,随着越往前走。味道也越来越浓郁。火焰跳跃着,跳跃着,想要吸去人的魂魄似的。人们提线木偶一样,不知疲累的被灵台的那一抹感觉牵着走。直到一直走在最前面的领头羊们发出了惊呼,后方的人方才惊醒神清。立刻围拢到山坡边,想要一探究竟,山坡下一片模糊,只隐隐约约的看见一些物体起起伏伏的模样,待半小时后,重新搜集了油槁,整出一块大空地,把篝火堆点燃了,众人望着山坡下面的景象,瞪大了双眼,惊讶的集体禁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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