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远从没在一个动物身上看到过这种眼神，悲伤、乞求、委屈……
再次与这奄奄一息的羊四目相对，青远举枪的手缓缓下移。
他下不了手。
山羊的呼吸很微弱，但从呼噜声中可以判断，它的伤已经波及肺部。
死亡，只是时间问题了。
青远昨夜几乎没怎么睡，也没听到什么野兽的声音，它到底是怎么受的伤呢？
“咩——”
目光在青远和他手中的枪间游离，山羊发出了痛苦的低吟。
顿时，青远面露惊惧，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连拐杖都不要了。
这个山羊，太像人了，眼神，举止。像它的样子，是知道自己手中的东西是什么？
这时，黑猫挡住了青远后退的脚步。
“你，也想让我结束它的痛苦吗？”
黑猫开始反常地蹭起裤脚。
喉咙在吞咽中上下浮动，青远捡起拐杖，试探着走到了山羊面前。
当再次与它的眼神接触时，青远读出了感激。强自镇定，青远努力说服自己，这是他把情绪投射给了山羊。
这种状态，青远不觉得它还能动弹，于是，他伸手拭去了山羊眼角的泪。
在亲手合上山羊的双眼后，青远把外衣盖在了它的头上，轻声告别：“再见，朋友。如果有来世，做一只老虎吧！”
雨后的清晨，松林间飘着一层雾气，枪响如丧钟，哀怨而苍凉。
当阳光从渐渐退散的乌云间落在青远的呆滞的脸上时，他已经搬来小板凳看了很久。
“你觉得，它刚才是什么感受？生死，真的有轮回吗？”
黑猫不答。
“我们吃肉，它们吃草，这就是轮回吗？我们生，它们死。”抬头仰望苍穹，青远重复道，“也可能，他们生，我们死……”
“喵。”
“你也不知道么，你不是妖怪吗？”青远还是忘不掉自己强加给黑猫的设定。
晃了晃脑袋，黑猫听不下去，纵身跑了。
“别去！可能会有变数！”
说什么来什么，青远刚刚起身，奇异的一幕便发生了。
在黑猫面前，那山羊的尸体竟然慢慢分化，变成了很多小颗粒，然后再细化，再分……在十几秒内，青远眼睁睁地看到，整只山羊就像融化一样全部消失了！
按下机械秒表，青远狂奔向前，俯身闻了闻地表。
没有血腥味。
山羊的尸体没了，连同所有干涸的血液！
提起外衣，青远甚至在地上看到了他发射出的子弹！
子弹表面尚有余温。
一人一猫，面面相觑。
在这奇怪的氛围里，黑猫瞄了一眼灌木外的拐棍，然后又瞥了瞥青远的脚踝。
青远的脚，彻底好了……
一只松鼠停在树干，看上去与大树浑然一体。它凝神倾听，扭头便向着怪声传来的反方向逃去，只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皮卡上，青远百思不得其解。
从山羊死亡到消失，用了35分11秒，能量散逸？或是某种能量的守恒？魔神降世？外星纳米科技？
青远默默点头，他的思路又又在外星人的方向上一去不复返了。
脑海中，那山羊临死前的眼神挥之不去。它太像人了！
就像，就像猫朋友一样！
如此想着，青远偷偷瞥了一眼黑猫，素质三连问：“你到底……你有自己的名字吗？你不会就是佳乐县的那个妖仙吧？是我的金手指？”
黑猫困顿的扭过头，换了个方向卷成了一团。
“老实说，你不会真是迟田变的吧？”青远越问越离谱。
一路南下，翻山越岭之后，地形逐渐平缓，开了一整天，青远才彻底离开被怪物行进影响的区域。
把车隐藏好，青远望向佳乐县的方向，怔怔出神。
在那里的经历的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梦。有一个事实他是肯定的，所有人消失这件事，一定有人类科技尚不能解释的存在参与其中。
无线信号时有时无、妖仙、夜间怪物、尸体消失等等事件都能佐证。
天色渐晚，青远脚一跺，怒道：“烧个火吧！怕个球！都有怪兽了，难道他们还是靠视觉？！”
那晚的黑雾，强光车灯都穿透不能，那些怪物是怎么看清的？
到现在，青远都只能将自己的生还归为幸运。他自己也几乎不会注意到脚边的蚂蚁。
青烟袅袅，有些寒气的松林立即被火光照亮。升起火，青远从后备箱里拿出炊具就准备做饭。
这时，黑猫突然从车内跳出，警觉地观望四周。
青远注意到黑猫的异常，想都没想就拔出了手枪，一边戒备一边在包上摸索。
一阵乒乓响之后，他终于解开了新找的长刀。左手利刃，右手火器，远近皆可攻，这是青远自认的“最强形态”。
就是这准头，可能更加不尽如人意了。
松木的噼啪声弹出火星，松叶摇摆，仿佛每一个阴暗处都藏着怪异。
蹲伏着，青远缓缓向车身移去。
“吱吱——”
注意力高度集中的青远，立刻就锁定了声音的来源，在一棵大腿粗的松树下，半人高的灌木正窸窸窣窣晃动不止。
青远稍稍松了口气，能躲在这里，说明体型就不是很大。
但随即，那棵松树，竟然微微晃动了起来。
“野猪？”
青远很快推翻了自己的猜想，谁家野猪是这种声音？
将长刀插在一边，青远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就试探地扔向灌木。
“吱——”
“老鼠？”
下一秒，借着火光，青远就确定了，确实是老鼠。
只不过，是和猫朋友一般大的老鼠。
火光下，那钻出灌木的老鼠鼻头耸动，带着沾满泥土的胡子前后摇摆，两双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青远。
提起刀壮胆，青远望向一边无动于衷的黑猫，怒其不争地喝道：“看什么？你小弟你不认识？狠狠揍它！”
说归说，青远退半步的动作还是出卖了他。老鼠他是不怕，但这么大的老鼠，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僵持片刻，那老鼠一转头，看向了淡定舔毛的黑猫，两脚直立，像一只小袋鼠。
“吱——”
青远暗道不好，那老鼠果然前肢落地，狂奔向黑猫所在！
泥土翻腾，青远甚至能听到这巨鼠跑起来有声音！
砰砰两声，在石头上碰撞出点点火星。青远暗骂一声，果断丢掉了枪，同时跑向黑猫的速度也骤升！
好消息是，巨鼠的注意力似乎全部在黑猫身上，连枪声也没有吓退它。转眼间，它就只离黑猫几米之距！
“去死吧！！”
腾空，蓄力，落地劈砍！
在青远的想象中，自己一定帅得不谈！
可当刀身快要落到巨鼠身上时，巨鼠却陡然匍匐，其速度之快，全神贯注的青远都看之不清。
闷响过后，全力劈砍的大刀深深陷进泥地，刀尾，半截黑灰的尾巴扭动如蛇。
拔之不起，眼看着巨鼠的尖牙离黑猫只隔咫尺，青远万分焦急，只得迅速抽出了小脚边的短刀直追上去。
但偏偏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青远用力过猛，加之泥地太滑，他愣是“原地起步”了几次。
黑猫这时候，却淡定地舔起了肉垫！
“来不及了……”
“快跑啊！”
啪！
跃起扑向黑猫的巨鼠，微偏了一个角度，直栽到黑猫左后的草堆中。
四肢并用奔袭而来的青远，呆呆地看着黑猫亮出的爪子。
映着火光，染着腥红的猫爪如焰刀，令人心生骇然！
千言万语到了嘴边，青远只挤出了一个字：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