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带着李悠走到门外，轻掩柴扉。行至一方大青石前，轻声讲道。
“那时，你正在闭关，并不知晓山下已经风起云涌。师兄自幼背负血海深仇，而他的那位仇家将要破开天人之障，若成便不可行走世间，洛阳也将沉入禁区，此后万古难有相见之时。”
姜梓潼停顿一下，好像想到了什么，睫毛微微颤抖，目光似是穿透了不远处的木屋与时空。“所以师兄悄然下山，为报十五年前洛阳刑部尚书灭门之仇。后来不知为何，那白莲教竟然引来鬼神临凡，洛阳地动，死伤无数。”
“那鬼神...名为毗舍闍，乃是食人魅鬼，常化佛陀之形，吸食信徒的精气与拜佛时的欲望，最后再吞掉他们的内脏。至于实力？它敢化形成大日如来...”
李悠沉默，的确如此。大日如来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佛，虽说佛家自己的龌龊事也不少，但若是别人冒充祂，还能活着就已经证明了那位鬼神的含金量。
姜梓潼声音渐渐低沉，“师父还是没忍住出手了，那鬼神伏诛，就是不知师兄如何，师父因此气血亏空长卧不起....”
后来李悠接替过师姐，在师父跟前尽了几日孝道。
可师父到底还是没见到今年三月初春的桃花抽芽。
少年将师父埋在了桃花树下，没有棺材，毕竟修行之人，道法自然，万物终将归于虚无。
嗯，绝对不是因为什么桃花需要花肥这种地狱笑话，真的。
总之没有什么风风光光的葬礼与宴席，一位昔日被称为禁忌的无上强者就这样留在了山野桃花飘落之间，李悠也整理好了师父的遗物，都封存在石屋里。
就是师尊的遗物少了些什么…嗯，好像是颗丸子，里面流淌着绿红灰三色之气，似是白玉材质，或许师姐收起来了吧？他也知道那绝非凡物，但也没在意。
如今师父亡故，师兄在山下生死不知，师姐也躲在闺房不出，山上骤然便冷清下来。
虽说山上一下子少了两人一熊，但逝者已矣，日子还得继续过不是？
师姐近日出来也一反常态的温柔，倒不像是从前那个嚣张跋扈的小魔女了。
甚至于李悠做饭时，师姐都会在旁边打打下手，日子也还算温馨，看着就像是相依为命的夫妇一般。
不过与其说他和师姐间有什么灼烫的爱情，倒不如说是长久相处的亲情，如同一漾春水，愣是把这个来自异界早已冰封的灵魂泡化。
日子本应这样下去，直到天荒，可师姐在京城的亲戚，也就是那个紫袍的陆叔，前两天带来个消息。
[北地风雪已化，狼王南顾，四十万大军已压北疆。]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可也不知道陆叔哪听到的小道消息，竟说这次陈兵列阵只是因为那狼王之孙的一片痴心，非要娶一个未曾见过的公主。
李悠觉得有些太荒唐了，不论是因为爱情还是单纯看见容貌上了头，都有些太荒唐了。
狼国虽大，可凑齐四十万大军怕也是大动干戈，举国上下怕是除了必要的防守外都被抽调一空。何况玄元也不是弱国，承平几千年未曾改朝换代，可想而知。
两虎相争，为了一个女人堵上自己全家的族谱？别说这样是不是脑瘫，光是那些族老和贵族也不会同意的。
偏偏师姐还信了，同意了陆叔要带她去见见亲人的请求。毕竟若是后面乱世飘零，亲友零散，想见也只能恨晚。
大概封建的人们就更单纯一点？没有现代那么阴暗？骗鬼呢？
这种明明有猫腻，却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也让李悠感到了久违的烦躁。
李悠想不通，索性也不去想，直挺挺的把自己向后倒去，从云端的山崖间落下，惊起一片尘嚣。
他大抵记得当年乱造谣的那个商人的中转驿站，像他们这种游商，没有不可抗拒力，一般都不会放弃已经探索好的道路的。
李悠能想到的故交应该就只有这位了，作为商人，消息灵通也是应该的吧？
说是驿站，其实也就是个破败小酒楼加上寒酸的旧官府。哦，可能还有几匹还算值钱的马儿。
李悠用了没两个时辰，就找到那商人，一阵友好交流后，也从商人嘴里讨出些情报，还有些银钱。嗯，友情赠送的，商人激动的泪花都快落下来了。
商人知道的也不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那狼国屯兵北疆不假，可至于是何原因就不知了。
这本应该传不到东南，恐怕是？有心人故意为之，只为引得民心骚乱。
李悠眼中闪过一丝忧虑，看得出来乱世将至，就连东荒都如此了。不过跟他也没多大关系，他也只在乎自己这山上的一亩三分地而已，若是有人敢来打扰，那便当做肥料好了。
当李悠回到山上时，已经是傍晚，一踏回山门，李悠就看到厨房那里升起的黑烟，吓得他还以为是失火了，结果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师姐在做饭....
“咿...”
等到李悠缓步走到厨房时，就看到一锅烧到黑黑的饭坨坨...其实说是饭倒是有些委屈它了，这明明就是稀有的黑色史莱姆！
最后三人还是把饭吃掉了，毕竟是师姐第一次做饭，野菜包饭虽然味道怪怪的，带着股焦糊味，但至少吃不死修行者。
饭后，师姐歉意的挠挠头，她真的不知道做饭原来这么难，比针线活还难。陆叔见此，也知趣的去到客房休息，将空间留给将要离别的两人。
夜幕低垂，山间静谧，只有偶尔传来的虫鸣和远处潺潺的溪水声。师姐与师弟坐在简陋的木屋前，周围点着几盏油灯，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了两人紧挨的身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木香，以及即将分离的淡淡愁绪。
少年少女自幼未出过东荒，好像东荒就已经是他们全部的天下了。
“师弟，呐，这个雪媚娘给你吃。我想听你讲故事了，上次那霸王别姬还没讲完呢，那霸王四面楚歌，后来如何？”
少女拿出一个精致的琉璃盒，那是三年前师弟送她的甜点，真的很好吃。少女舍不得吃，以至于到现在还剩下两块，也就是盒子里的时间静止着始终保持着最新鲜的味道。
两人一人一个，一个一口的吞掉，不知是不是放久了，姜梓潼总感觉没有曾经吃过的好吃了。
李悠没怎么咀嚼，囫囵吞枣的咽下，便开口道：“嗯...却是那虞姬，不愿连累了霸王，帐中倾城舞，霓裳摇晚烛...那霸王也是刚烈，走至乌江岸，终是不愿过大江，留在世上只有霸王之名....”
像是想到了什么，李悠顿了顿。
“可那霸王不知，江东父老也曾思念他的归来，逝者已矣，生者却甘愿赴死....”
“师弟还在想大师兄吗？”
少女八面玲珑，自然知晓李悠停顿的原因，逝者已矣，生者为何不肯归来？可惜...少女白嫩的手掌攥紧那半颗白玉丸子，眼神闪烁。
李悠未遮掩心思，直接说道：“等到师姐下山寻亲后，我也准备去洛阳看看情况，人于世间总要有些痕迹的。”
“去洛阳吗..再说吧。师弟，我也给你舞一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