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光喜家有个癫痫的儿子,不发病时和平常人一样无异,可是发病的时候倒地抽搐,还伴随着类似猪叫的声音。乡里乡镇都知道,不好娶媳妇,谁家愿意把姑娘嫁给一个病人!
后来在媒婆的撮合下,介绍了响水滩的一户人家,据说那家的姑娘也有一样的病,说是父母已经花了很多钱去医治,一直不见有明显的好转,只是用药物控制着病情。
赵光喜家迎来了喜事,给村里挨家挨户的发请柬,发喜糖,连和他吵架的贺知家也发了。
这天家里来了一男一女,男的不高,瘦小,皮肤黝黑,眼睛倒是很大,眼球有点突出来。牵着一个女孩,皮肤白皙,长长的头发,编着两个麻花辫,穿着好看的花衬衫。
这是贺知对这个女人的第一印象,怎么那么白呢?
“贺丫头,你爸妈在家没?”
“不在,你有啥事?”
“叫你去喝喜酒,去不去?”
“我去给你叫我爸妈回来!”
贺知一路快跑到屋后,朝着山里大喊:“爸~~妈~~屋里有人找!”
“听见没有~”
贺知喊完猛的咳嗽几下。
贺知这嗓门,山的另一边都能听见了!
他俩没有等到江秀芬和贺吉祥,急着赶去下一家发请柬。
后来在锣鼓声,鞭炮声中那个女孩穿着一身红衣服嫁到了赵家。
这天赵家热闹极了,来了很多客人。敲锣打鼓的人,院里嬉闹的孩子,坐在一起嗑瓜子聊天的人,小孩子捡那没响的鞭炮,拿着打火机重新点燃,稍不注意就被鞭炮吓一跳!
“能娶到也算是不错了。”
“总比打光棍好!”
“那倒是,反正能传宗接代。”
“能生个儿就差不多了!”
“说是两个人都有病?”
“那生的娃儿会不会有遗传哦?”
“娘家父母不想负担了,估计是想把包袱甩出去!”
…………
贺知听着这些人不停的说着,她看向新娘,新娘脸上是开心的,更多的贺知看不懂。
司仪是村里的书记,说着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下面还有一些男的女的在打岔,开着书记的玩笑。
新郎带着新娘给每桌的人敬酒,大家都说着祝福的话,等到轮到贺知家的这桌时,新娘给了贺知一大把喜糖。
“你长得真好看!”新娘在贺知耳边悄悄说到!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夸贺知长得好看,贺知脸刷的一下就红了,比新娘的衣服还红。
婚礼结束,午饭吃完的时候,桌子上的男男女女把碗里剩下的饭菜都倒进了塑料袋里,桌子上的烟酒也席卷而空,小孩子则是忙着往裤包里装瓜子和喜糖。
……
“听说红英生了一对双胞胎!”
“赵家还是有福气的啊!”
“那可不是,红英嫁到赵家,活儿都不让干的,就为着给赵家生孙子!”
“赵光喜现在估计又要尾巴翘上天了。”
“那可不,虽说是两个女孩,但那是双胞胎嘛,还可以生二胎!”
贺知一回家就听见江秀芬和汪桂华在聊着。
“妈,红英是谁?”
“赵光喜的儿媳妇!”
“生了个双胞胎,以前他总嘲笑我们家没男孩。”
“哦,那个红英其实长得很好看!”
“小孩子,懂什么好看不好看的!”
贺知后来再见到红英是好几年后了。
那天贺知学校放假,天上下着小雨,雨也不大,但是密密麻麻的雨线在天空中穿梭着,也淋湿了外套。
河边有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脸上都是污泥,上身穿着一件脏透了的花色外套,下身穿着一条灰色秋裤,秋裤外面套着一条红色的内裤,看得出来红色内裤并不是她的。手里拿着一根竹竿在河里不停的打水,河里的水溅起来打湿了她的衣服。
“嘿,你的衣服湿了!”
“我的孩子呢?”
“你快回家吧,雨要下大了!”
“我接我的孩子呢,你看我的孩子在这呢。”女人两只手抱在胸前,不停的左右摇晃着,可是胸前空无一物。
贺知有点害怕,赶紧跑回了家。
“妈,河边有个疯女人,你知道是谁吗?”
“你见着她了?”
“你没去招惹她吧!”
“没有,她说她在接孩子!”
“赵家的那个儿媳妇啊,你还记得吗?还带你去他们家吃过喜酒!”
贺知脑子里轰隆隆响,一时间脑子短路了!
“她不是生了个双胞胎吗?”
“是啊!”
“不是说赵光喜开心得很吗?怎么现在成这样了?”
“那年夏天,下大雨,赵光喜还在地里干活,那两个女孩去给她们爷爷送雨伞,估摸着是两姐妹去河里洗脚,都掉河里,没了!”
“淹死了?没人听见喊叫吗?”
“那么大的雨,谁能听见啊!”
“后来赵家到处找这两个孩子,村里的人都发动出去找了,最后在南溪河的下游捞到了。”
“再后来红英就有点不正常了!”
“为什么要让两个孩子下雨天去送伞啊?”
“说是红英那天发病了!”
“那她这样赵家不管她吗?”
“刚开始的时候赵家把她锁在屋里,后来她就开始砸门,把门砸烂了跑了出去。”
“赵家找了好多次,找一次跑一次,后来甚至送回了娘家响水滩。”
“那她娘家爸妈也不管她吗?”
“怎么管?家里还有个没结婚的弟弟!”
贺知还依稀记得那个长相明媚的女子在她耳边说:你长得真好看!
“以后构树坡那个地方不要去!”
“为啥?”
“那两个孩子埋在那里,那么小,怪害怕的!”
“那红英知道她孩子埋在那里吗?”
“我哪知道!”
贺知没有接着问,只是趴在桌子上闭着眼睛
贺知想寒假回家给她带个礼物吧。
“贺知,放假回家给你弟弟买个卷笔刀把。”
“好嘛,那要再多给我打一百块钱的生活费哦!”
贺知回家前在文具店给贺阳买了好多铅笔,作业本,还有一个奥特曼造型的卷笔刀。贺知想自己那时候只能用嘴巴啃铅笔,哪里还能奢望有个卷笔刀呢,不过天天单双混搭的日子在有了弟弟后就没有了,贺知想想弟弟真是她的幸运之神啊,转身又给贺阳买了个小汽车的玩具!
“妈,我回来了!”贺知吼着嗓门,一把把贺阳搂在怀里!
“姐姐,你给我买啥了?”
“你猜!”
贺阳一把抢过贺知手里的袋子,拖着回了屋里。
“喔,喔,小汽车!”
“妈,你看姐姐给我买了小汽车!”
“又给他买,钱不知道省着点花,过不了几天你又要问我要生活费!”
“学校食堂花不了多少钱,我少吃口肉就可以了!”
“贺知,吃完饭你给贺阳洗个澡吧,我去把衣服洗!”
“好的,妈!”
贺知烧了一大桶水,把贺阳脱了个惊慌,扔进桶里。贺知看着贺阳那开心劲儿,心里忍不住生气:我那时候天天挨打,你咋这么命好,爸妈咋不打你了。
贺知脑子里有个坏点子,转身进了屋里藏起来,贺阳在桶里玩水,根本没注意到贺知跑进了屋里!
“鬼来啦!”
贺阳在桶里不停的跳,一边跳还一边哭!
“姐姐,姐姐……”
贺阳嘴里叫着姐姐,贺知在一旁哈哈大笑。洗衣服回来的江秀芬看见,贺阳在桶里跳个不停,水溅得到处都是,还哭。
“哎哟,我的祖宗啊,你吓他干啥,晚上睡觉哭你来给我哄啊!”
“贺阳为什么晚上哭?”
“你不知道,红英那个疯女人,现在到处跑,南溪河边上,石崖边,到处都是她的身影,有时候半夜都能听见哭声!”
“你弟晚上一听见哭声就吓得哇哇大哭!”
贺知想再见见红英,却再也没碰见过。只能从大人们的口中得知,说她总是在学校门口徘徊,给小孩子们送野草野花,小孩们大多怕她,拿石子扔她,她也不跑,扔痛了就呜呜哭,有人说在山里干活见过她,她在山里不停的用双手挖土,挖累了就在草堆里睡着了!
还有说她在南溪河两边不停的捞,一会哭一会笑,人们走路都躲着她,赵家看见了也去不管她了,任由她自身自灭!
贺知初中毕业那年,买了个洋娃娃。在南溪河边遇到了红英,红英在河边用手捧着河里的水洗脸,洗头发,水那么刺骨,她不冷吗?
“红英?”
红英转过头来对着她笑。
“这个给你!”贺知掏出包里的洋娃娃递给她。
红英接了过去,一把抱在怀里。
“喔…喔…妹妹乖,妹妹不哭!”红英嘴里不停的说着。
“妈妈抱,妈妈在呢!”
贺知看着她的样子,她曾经也是个笑容灿烂的女孩子啊!
“你回家吧,你还可以再生个孩子的!”
红英不理会贺知,颤颤巍巍的走了,沿着河边,手里拿着棍子,一路走一路打着河里的水!
……
“赵家又要办喜酒了!”
“给你们发请柬没有?”
“发了发了!”
“这回不晓得又是哪家的!”
“听说是外面讨的,外地人!”
“外地人?是不是又有病喔!”
“不是,听说是个二婚,还带了个男孩,都多大了!”
………
田埂边站着几个老人在一起聊着,细细碎碎,还是大雾,一样看不清人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