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里是五十年代命名的,这里虽然紧挨着国贸,却是一个老小区,即有巴洛克风格豪宅,也有明清时代的建筑,永安里派出所就在一幢独院的纯中式砖木房子里。
独院背后是弓箭巷,以前是专门给八旗做弓箭的,民国时这里变成了治安街。从派出所正门出去向前100米不到就是永安里牌坊,所有牌坊里的小区都是属于永安里派出所管的,灵通观紧挨着这个擦边线上,因为从牌坊延伸出来的那条线,有一半是通过灵通观的,另一半则属于河岸景观提升公司。
高兴自被带进派出所后,就被直接安排在西厢一屋,那里并不能算是审讯室,更应该接近民事纠纷调解办公室。一张大桌子摆中间,被调解方坐两边,桌子长度刚好是两边趴桌上伸胳膊,双方够不着的程度。
所有能搬得动的东西,除了高兴此刻坐着的椅子外没别的了。可能是因为经验丰富,知道放茶瓶在这里留不住,换成了饮水机,那饮水机也不是安的桶装水,可能是自来水,昨天拿着喇叭让所有人“秩序离开”的女警正在给他接水。
整个屋子也没吊顶,可以看到古建筑常见的屋脊,里面打扫得挺干净,没看见蜘蛛网,就是光线昏暗了点,只有一盏白织灯从上面垂下来,给这个下雨昏暗的屋中带来了些许光明。
“今天不穿王爷服,改穿练功服啦?”女警将热水放在了高兴的面前笑着说“一小孩儿,打扮得老气横秋,怎么不穿点青春活泼的?”
高兴盯着那个女警察,她大概也就28、9,没有王珊珊那种黑牡丹一样的艳丽,很像高兴的中学物理老师。她完全无视高兴此刻翘着腿,和黑帮大佬一样的坐姿,拿出了纸和笔开始记录。
“姓名。”她例行公事地问。
高兴忽然想起了昨天害怕留下案底的自己,难怪东子当时那么瞧不起他,这样一个新嫩提出的要求,何家辉为什么要听?
“姓名!”女警提高了声音问。
“高兴,高中的高,兴奋的兴。”高兴老实回答道。
“年龄。”女警记完了后说。
“21岁,还差2个月22.”高兴回答。
“职业。”女警问。
“在校学生。”高兴说。
他们一问一答地说完了基本信息后,女警问“为什么打架?”
“女朋友。”高兴笑着说“姐有男朋友吗?”
女警严厉地看着他“别乱叫,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高兴将目光自然而然地划到了女警胸口的警号和姓名。
“顾晓梦,顾警官。”他念着名牌上的名字“是取自‘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吗?”
女警没来得及回答,一个男警察进来了,他背着手,严肃得看着高兴。
“弟弟,听说你对‘姐姐’很有一套,是吗?”叫欧阳海的警察冷声说。
女警红着脸,气急败坏地从这个房间出去了,连笔录都没拿,正巧男警官坐在她刚坐的位置上,却并没有拿笔记录或提问。
他一只手放在调解桌上,另一只手放在膝盖上。
从身体语言来看,他很想沟通,却在寻找突破点,微微前倾的动作和捕食者很像,同时也和他进派出所时其他男警察一样。
有一种名为年兽的怪物,在发明爆竹之前它是让人闻之色变,夜不能寐的存在,但有了爆竹后,它就成了个“儿戏”。
高兴拿起了顾晓梦给他倒的热水,在王珊珊家里就没有饮水机存在,冰箱里永远都有冰矿泉水,从养生角度来看这并不好。
“你的父母,他们……”
“在老家,他们不知道我在干这个。”高兴略带苦涩地笑着“您觉得我能抵抗得了王家的势力吗?”
欧阳海惊讶地张大嘴。
“你……”
“她想玩什么,我就是什么,今天是明朝藩王,明天就是侠客,当然这个侠客我自身难保。”高兴双眼看着欧阳海“可以了吗,叔叔。”
“你们昨天可不像演戏啊,那些水龙带是怎么回事?”欧阳海依旧严肃地皱紧了眉。
“你们要是想要,可以捐给……”
欧阳海忽然一拍桌子,打断了高兴的话。
“老实交代。”欧阳海恶狠狠得说。
高兴看了看周围,没有“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只有满墙的锦旗和为人民服务。
“您想知道什么呢?”高兴视线重新回到欧阳海身上“我已经跟刚才的顾警官说了,为女朋友打架,说服教育不就够了吗?”
“那是对别人。”欧阳海笑了起来“你好啊,高先生。”
“我只知道昔日的东北虎可能已经成病猫了,要不然也不至于让我一个小孩来当什么‘先生’,他们对你们不够成威胁,您大可放心,欧警官。”
“你怎么不以为我姓欧阳?”欧阳海问。
“阳海代表有浩然之气,光明磊落、心胸如海一样宽大的人,还是我猜错了,您确实姓欧阳?”高兴问。
“看来你不只是对姐姐有一手啊。”欧阳海冷冰冰地笑着。
高兴希望自己别弄巧成拙了,这是个软硬不吃的。
欧阳海叹了口气“你还年轻,不要图一时风光,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听到“说服教育”开始了,高兴就放心了。
这是个好心肠的警察,希望将不懂事的孩子从刚踏上的歧路上拉回正途。
但问题是高兴很清楚,如果他真的按照欧阳海说的那么做,他此刻应该还在寝室里,躺在上下铺上睡呢,床铺的木板其实和杂木差不多。
那个拔步床,宽敞地像八抬大轿,红丝绸上躺着雪白的女人,周围都是金色的龙凤呈祥。
可他却穿着明朝藩王的衣服,和那个女人睡在了一起。
“记住了吗?”欧阳海问。
“记住了。”高兴立刻说,还低下了头。
可能是因为他答应太快了,欧阳海叹了口气,却没继续多说,接着女警的笔录,又写了一些后就让他走了。
等他走出调解室,雨还是在下,他这身练功服肯定免不了被泥水弄脏了。
他坦然地走过那些泥坑,扭头看了眼办公室里的那些片警,他们都把他当成需要防范的目标。
这挺好,不是吗,永安、永安、永久治安,就需要这些雪亮的眼睛。
一把伞遮在他头上,挡住了雨,高兴扭头离开了派出所,上了停在门外的黑色轿车。
现在他确确实实地感觉到“寒碜”了。
“姑爷,去哪儿啊?”老吴问。
“去一趟国图。”高兴说。
老吴没问他为什么这时候去国图,直接打燃了发动机,在这个略显曲折的小巷里前进着。
“夷”中的弓代表绳索之意,同“弗”的弓,古代制箭时会先先矫正箭杆,使之端直,方法是将竹杆加热后用绳索捆在标杆上,等冷却后就端直了。
同时这两个字的弓也代表弯曲绳索的意思。
大道甚夷,而民好径。
想到这里高兴真的高兴起来,打了个电话给媳妇儿。
“喂。”她过了很久才接通电话,才用沙哑的声音说。
“起来了,母大虫。”
“不应该是‘小懒虫’吗?”她拔高了嗓音说。
“你是小懒虫吗?”高兴问。
“你~回来给我等着!”珊珊气急败坏地吼着。
“出卧室的时候记得穿衣服,徐麟麟在外面。”他叮嘱道。
“我这样,你让我跟他独处一室?”珊珊更加痛骂起来。
“他是个聪明人,只是贪玩,另外他有个赌鬼爷爷,所以我跟他赌的时候,他不赌,你觉得这样的人怎么样?”高兴问。
珊珊很久没说话。
“人不可貌相,一个记得教训的人比什么都不记得的傻帽好很多。”王珊珊说“他怎么会出现家里的?”
“他爸爸把他托付给我了。”高兴说。
“赌性难改,好了,我挂了。”
“这么急着挂干嘛?想看看外面有没有帅哥等你啊?”他阴阳怪气地说。
“我昨晚没洗澡呢。”
她说起这个他就来精神了,可是还没等他说一句话,珊珊已经把电话挂了。
他郁闷得要命,却没有发消息给她。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可那儿能和他昨晚上体验得比呢?
他靠着后背闭上眼,打算回忆一次时,他手机响了。
“姑爷,何老板同意谈了。”小李说“他让你选地方。”
面对这种老江湖可怎么办呢?书里可不会写呀。
“知道了。”接着他就挂断了电话,又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