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离躺在血泊中,胸口明晃晃地插着一柄血红的剑,一个男人紧紧抱着她,眼泪一滴一滴落到她脸上。长离想睁开眼看看他,却怎么也抬不起头来,只觉得这人哭得她胸口发闷,比剑插在心口还让人难受。
醒来的时候,长离已经把梦忘得差不多了,外面天色还早,但丁师姐说了,今天要去拜见师尊,她不敢怠慢,早早起床收拾干净,便去厨房帮忙。
静心堂是大部分新进弟子修行之处,但入静心堂的新弟子并不是都能拜在静玄真人门下。剑宗每过十几年会下山寻觅十岁以下有资质的孩子,再从中挑选一些资质最上乘的,由三位堂主挑选收徒,其余则有静心堂几位长老收下,□□导。
长离到底还是因为宗主侄女的身份占了便宜,静玄真人连她的面都没见着便收了这个徒弟。
进厨房时,丁瑶和昨天的黄衣少女正忙着将锅里的粥盛到十几个碗里,长离一过来,那少女瞪她一眼,转身到旁边装锅里煮好的玉米棒子。
丁瑶招呼她道:“小师妹起来了?正好来搭把手,帮我把这些粥摆到院子里的石桌上,然后叫大家起来吃饭。”
昨天丁瑶只跟长离说这个月轮到她负责做饭,但没说和她一起的还有黄衣少女,不然她是无论如何不想起这个早的。
正好对方不想理她,她也图个轻松。
早饭后,丁瑶对长离道:“随我去拜见师尊吧。”
出了竹林往北走,沿着一条盘旋山间的石阶向上,便能看见一座巍峨的大殿隐于山林之间。长离跟着丁瑶一路走过,眼前的一切陌生中透着熟悉,仿佛这石阶她曾踏过千百回,上面的每一道裂缝都铭刻在她脑海的最深处。
殿门大开,殿内极为宽阔,一名道人盘腿坐在中央,他原本闭着眼睛,两人靠近大殿时,他像是有所感应,倏地睁开眼,目光扫过丁瑶,最后落在长离身上。
长离正对上那道人目光,浑身一震,犹如被雷劈中一般动弹不得。
殿外有钟声响起,清风穿过大堂,隐隐传来一阵冷冽幽香。那道人一身玄黑道袍,手握白色拂尘,眉目淡雅,细致清冷,岿然不动间,已是一派的仙风道骨。
丁瑶在殿门外跪下行礼,朗声道:“师尊,莫长离带到。”
长离回过神来,也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头,跟着喊道:“拜见师尊。”
丁瑶诧异地道:“小离,你还未正式拜师,不可……”
静玄真人抬手打断她:“无妨,莫长离,你再磕六个,便当作拜师礼罢。”
长离闻言,高兴地又连磕了六个,方才坐直身来,小心地望着座位上的人。
她第一眼见到静玄真人,便生出一种极为亲近的熟悉感,脑海中突兀地闪现出一些朦胧的画面,可越细想便越发模糊,如同那些被遗忘的梦境,遍寻而不得。
丁瑶跟随静玄真人多年,从他冷淡的表情中读出一丝不悦,暗道以师尊的脾气,果然不会喜欢这宗主硬塞来的徒弟。
静玄真人从袖中取出一枚玉坠,对长离说道:“听闻你已有佩剑,为师也没别的好东西,就送你一枚静心石,此玉石有静心功效,你随身携带,对修行大有裨益。”说完轻轻一送,那玉石就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托着,缓慢飘到长离面前。
丁瑶在旁看着,心中一阵纳闷——这静心石虽不是什么稀罕物件,但师尊贴身携带多年,如今竟随手送给了一个刚入门的弟子,让她一时拿不准师尊的想法。
长离小心翼翼地接过静心石,那玉石手感冰凉,手指一触碰到便有一股凉意顺着指尖流遍全身,真是说不出的惬意。她收好玉石,恭敬地又磕了一个头:“多谢师尊。”
静玄真人略点了点头,道:“既然入了我门下,各种规矩自当谨记遵循,他日你若违反门规,为师绝不会心慈手软,明白了吗?”
长离低眉顺目地应道:“明白,弟子绝不会辜负师尊的教诲。”
静玄真人对她的乖巧似乎颇为满意,原本绷紧的表情放松了些,一挥手道:“都退下吧。”
二人站起来往后退去,转身离开前,长离偷偷抬头望了一眼,却见主位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上午是集体学习的时间,因为大多数剑宗弟子入门时间极早,静心堂便为这些弟子统一开设了文学课堂,除去最基础的读书习字,连琴棋书画也均有教授。
长离从小就不喜欢读书,那些高雅的玩意儿她更是一点不会,课堂上一问三不知,闹了许多笑话,把授课的曾师叔气得连连摇头。
吃午饭的时候,长离感到一阵气馁,师兄师姐们的嘲笑声仿佛还在她耳边回响,她只少少地拔了两口饭便放下了筷子。
坐她对面的丁瑶见状,便问道:“这就吃好了?你病刚好,不多吃点怎么行。”
长离闷闷不乐地问:“丁师姐,我不会弹琴也不会画画,师尊会不会嫌弃我?”
丁瑶愣了一下,失声笑道:“怎么会?你才刚来,有些不适应也很正常,不要多想,下午要学习剑法,你吃完饭就回屋休息一下,把精神养好才有力气。”
长离听到练剑,想起自己新得的那把漂亮的朔雪,便又开心了起来。
吃过午饭,长离回到自己的房间小睡了片刻。
梦中她在学堂后的习武场练剑,有人喊她名字,她回头,就看见师尊站在场边微笑注视着她,清风吹起他长长的衣摆,她欢喜地跑过去,师尊用手帕为她擦掉额头上的汗水,又理了理她凌乱的头发,嘴角含笑对她说了什么,长离听得不真切,她开口想问,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正焦急时,耳边一阵悠悠鸟鸣,她猛地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