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破小说 > 玄幻 > 早雨海后 > 第20章 玉府檐下美人妆,政事轻忽非大夫

第20章 玉府檐下美人妆,政事轻忽非大夫(1 / 1)

公孙越坐在坞府左案的案首,一手扶额,一手翻看着有关血妖的文书。

光线从镂空的窗棂间洒落,落在他刻满时间的面容上,任谁也能看出这是一位位沧桑孤寂的老人。

匆匆的脚步声,将他的思绪拉回。

“何事?”他皱着眉询问下属,他对下属要求一向严苛,是以坞府吏员鲜有这般失态的时候。

“命案,一队巡逻甲士于昨夜卯时,尽皆殒命,人死状凄惨。”

一队五人。

公孙越没有第一时间发怒,而是右手有节奏的敲击着桌案。

“刘民。”

“在。”

“传各曹司掾史前来。”

“诺。”

各曹掾史很快就赶了过来。

吏曹掾房敬仆一进来,就在赌咒谩骂公孙越,闻者心惊,他见公孙越气定神闲的模样,他骂得更难听了。

公孙越听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公孙越!你罔顾法度,私放罪犯,我必在主上面前参你!”房敬大叫。

“李敖,给我们的房敬房掾史解释一下,什么叫罔顾法度,什么叫私放罪犯。”

天地良心,我李敖是真的不想参与你们之间的破事。他有苦难言,只得说道:“不知房掾史所言长史罔顾法度、私放罪犯为何事?”

“呵,互相勾结,狼狈为奸。”房敬说,“老夫说的便是公孙范一事!”

“首先,公孙范只是嫌疑人尚未定罪,不足言为罪犯,是以放之;其次,文书卷宗皆有记录,法曹秉公执法,当不得罔顾法度。”李敖说。

“既不足以定罪,为何拿人?既有法可依,为何放人!”房敬冷笑一声,“无外乎就是某人植党营私。”

两人唇枪舌剑,听得周维、宿干、公孙越精神振奋。

“咳咳。”终究还是工曹掾宿干听不下去了,他大声咳嗽了两声,道:“长史,唤我等前来是有要事吩咐吗?”

公孙越示意少史将文书传阅下去,几人看后面色凝重。

“如此大事,为何先前不说!”房敬道。

公孙越瞥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周维,此事为何不是由你贼曹司上报,而是城防军上报呢?”

“属下……”

未待周维说完话,只听公孙越道:“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先有李玥案,后有新案,尸位素餐,玩忽职守,数罪并罚,法曹史以为当判何罪?”

“皆依律法。”李敖说。

“律法,什么律法?”公孙越追问道:“哪条律法?”

李敖心中暗骂:他哪里知道,他学得可是妖律,有官身者犯法罚訾抵罪即可,哪有其他律法。他咬了咬牙齿说:“笞十。”

“虎贲,拖下去,笞三十。”公孙越挥手招来门外虎贲,将周维带到院中笞打三十下。

周维倒是硬气,一声不吭。回到殿中的时候,他背后血痕累累,他落座以后,坐直身子继续议事。

“周维。”公孙越叫道。

“在。”

“不胜举之罪已罚,可有怨言呐。”

“不敢。”

“不是没有,而是不敢。”公孙越笑道,“无妨,新案何时能了?”

“三日。”

“那就三日。三日未能查明真相,那便不是笞,而是服城旦了。”

闻得此言,周维猛地看向李敖,李敖不自觉地偏了偏头,他道:“诺。”

这声‘诺‘咬牙切齿。

“李敖,李玥案查的如何?”

李敖拭去额头上的汗水,回应道:“此案扑朔迷离。公孙范虽有不在场证明,但有多名目击者曾见到公孙范与李玥见面,两人或有私情,但其作案动机不明,尚有诸多疑点,属下不敢结案。”

“主公言此事与‘灵霄妙法’有关,你可以往此方向探查。”

“诺。”

“主公离开半月有余,此案却无一丝一毫进展。李敖,你也应给诸吏一个交代。”

“且凭长史处置。”纵使有些不知所措,但李敖还是咬牙接受。

“笞十。”

笞十并不重,但是对于五十多岁的李敖来讲就不好说了。

笞的第七下,他只觉得庭中的梧桐叶一半似银海一般的白,一半却迷离惝恍,摇曳着黑影。

“大人,李掾史昏过去了。”虎贲道。

公孙越轻笑一声,“送他回官署罢。”

一连笞了两名掾史,房敬有些坐立不安,这是要以一警百啊。

一道光线照在他的脸上:苍白的面庞,一半为黑色胡须所盖,低耸的眉头,眼睛深陷跟别人很不一样。

“房敬。”

房敬看了过去,没有回应,面上仿佛就一个字‘曰’。

“你可认得颜若韫?”

房敬想了想,回答道:“传功司传功吏?”

“好,不愧是半面不忘的房敬。传功吏颜若韫矫言伪行,编造公文,而你吏曹司本应去伪存真,黜罢奸吏。”公孙越手指猛地敲击桌案,“然吏曹属颜无垢徇私舞弊,知情不报,败法乱纪,使得闾阎失望,田里寒心。不知房掾史作何处置呐。”

“颜无垢考绩上等,颜若韫考绩上等,皆赐金帛。”房敬喃喃自语,忽地落寞一笑,“老夫自会处置这二人。官虎而吏狼者,比比也,呵。”

说罢,便要拂袖离去,但被公孙越喊住。

“房敬,上推下卸可不行,你亦有失职之罪。”

“你待如何!”房敬怒发冲冠,作咆哮状。

公孙越皱起眉头,道:“收起你的爪子。同官而各有主也,各坐其所主,若非主上不喜连坐,今日我非要笞你三十!”

“哼!”

“凡人好傲慢小事,大事至然后兴之务之。如此行事,可乎?今日回去,便给我整理吏曹司所有文书,查一查是否有文书卷宗伪造,比一比孰优孰劣,优者进,劣者黜。差事办得不好,你也就别当吏曹掾了。”

“公孙长史,一曹掾史你可无权黜免!”房敬怒道。

“主上临行前,授予我诸事便宜之权,不拘官职大小皆可拿下,有此明文为证,你要看吗?”公孙越拿起一本文书,拍在桌案上问道。

房敬有些犹疑,公孙越也不理他,就这么看着他。

“领命!”说完便怒气冲冲地离开。

公孙越瞥了眼周维,然后将视线落到工曹掾宿木的身上。

宿木不由反躬自省,思索近日来可有渎职之事,自觉没有以后,闻听公孙越言语,心中还是一跳。

“宿掾史为吏精洁正直,慎谨坚固,是极好的。只是你下属吏员多有贪污不法之举,你回去后要好生处置,该罢免的罢免,该升迁的升迁,你写条陈,我签字。”

“诺,我回去后一定大加责惩,决不姑宽。”

公孙越微微含笑点头,“主上犹重教育交通,你可大兴土木,修路搭桥,学校私塾都可以,如此方不负主上看重。回去吧。”

宿干离去以后,公孙越长舒了一口气,诸曹司掾史之中,唯有这位工曹掾史清廉无有不法,虽然沉默寡言,但是一个循吏,可以好生培养一番。

“你还不走?”公孙越一手挂在椅子上,一手捶着肩膀,他看着周维,问道。

“不是公孙长史有话要说吗?”周维冷笑道,“我若是不听,怕是走不出这坞府大门。”

“哦,何出此言?”

“我虽只是个凡境武夫,但也知道二十个脱胎境的虎贲亲卫意味着什么。”他说,“湄坞附近并无敌对者,为何要留下二十名虎贲?便宜行事之权,大权独揽,又有虎贲相助,啧,主上对你真是信任有加。”

“唉。主上既不要求你枵腹从公,又不要你毁家纾难,只是让你克己奉公,除残去秽,你都不愿意,那还做什么官?”公孙越问道。

“呵,你似乎很看好咱们这位主上?”

“为民治吏,何其伟哉。”公孙越说,“我等为吏之前不亦是民乎?”

周维道:“十目所视,不可不畏。”

“绣衣使?”公孙越笑道,“尚未成立便畏之如狼如虎,如此说来主上是对的。”

“下去办事吧。”公孙越叹息道。

周维撑着身子,走到门口,忽然说道:“你儿子有问题。”然后转身离去。

公孙越不由皱起眉头,思索起周维的话。仵作行人这么说,现在周维也这么说,此中莫非真有隐情?

“刘民,去把灵霄妙法的资料给我拿过来。”公孙越吩咐道。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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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一日上午,王景刚送走橙袍的五千二百多人,又迎来了雷澄和江明的一万多人。

那确实是一支乌合之众。

一支由各个种族组成的军队缓缓地靠近盖山城,行军的队伍中这一段的人懒懒散散,那一段的人嘈杂喧嚣,尽管老卒在奋力呼喊,也只能勉强维持秩序。

几公里的路途,硬是让他们走了半个时辰。

气得王景差点提枪跃下城楼一人戳一下了。

雷澄、江明二将见到王景脸色不好,一下子就意识到原因所在,连忙俯身请罪。

“我之过矣。”王景怎么能怪罪江明和雷澄呢,人家又不是没劝说过,只是因为他自己一意孤行,如今自己丢了面子,难道还要迁怒他人吗?

“好好整饬一二。”王景本来打算让这些士卒入城的,但就他们的表现来看,若是入城怕是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城外扎营,何时整齐划一了,何时入城。”

“诺。”

王景让他们先把杂事安排下去,然后领着江明和雷澄往城里走去。

雷澄细细打量着四周,看不出有大战的痕迹,不由问道:“主上,莫非是兵不血刃拿下盖山城的?”

“咦,你倒是聪明。”

雷澄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虽然他是蒙的,但总不能说出来。

王景说了下事情的大概,省去了不少内容,换来了雷澄和江明不怀好意的笑容。

“你们笑什么呢!”两人龌龊的心思就写在脸上,王景没好气的骂道。

“主上生得丰姿潇洒,气宇轩昂,飘飘有出尘之表。”雷澄夸道。

见雷澄夸了,王景不由看向江明,想着他能夸些什么。

“说得对!”江明道。

王景给他比了一个大拇指,他说:“收起你们龌龊的心思,说不定她以后是你们的统领。”

见两人没有说话,他问道:“不服气?”

“腾云境修士,哪里会不服气啊。”雷澄说完,江明就附和。

“那你们在顾虑什么?”

“非我族类。”雷澄说。

“其心必异。”江明道。

王景止住脚步,吃惊地看着两人,“连你们都这样想?”

雷澄高大结实,江明在他面前显得很瘦弱,像个少年郎似的。

“我记得你们自己都有妖族血脉吧。”王景说。

“那不一样。”雷澄道,“我认为自己是人族。”

“我也是。”

王景深吸了一口气,吐出浊气,叹了一声:

“让有德召集一哨战兵,随时听候调遣。”

“她是灵族。”

两人互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见王景要离开,连忙拱手相送,但王景却拉着他们来到某处府邸外面,让他们在外面呆着。

他们不明所以,整装跨刀,左右鹄立。

王景上前准备扣动门环,见门忽地打开,他就迈了进去。

绿裳女坐在格子窗下,窗子朝外打开着,从这看出去,正应了那句“前山含远翠,罗列在窗中”。

清脆广阔的林苑,一眼望过去,看不到边。

王景看眼她,又看眼景,不忍打破这异常的安谧。

斜笼的日光照在他的身上,他道了一声早。

都不看人,也不知道在和谁说话,绿裳女想。

这里就他们两个人。

王景站在窗下,她坐在屋里。

他踏入玉府(绿裳女的宅邸)匾额下的那一刻,绿裳女就知道他来了。

在她的识海中,他就像飞舞的蝶,这里去那里往,一刻钟的路,他硬是走了两刻钟。

在窗棂的轻抚下,绿裳女悄然静坐,她微微抬起那只纤细的手,手指轻轻地遮在眼前,仿佛是一层轻纱,将她与外面的世界隔开,只留下斑驳的光影在她脸上跳跃。

那刺眼的阳光,透过指缝,斑驳地洒在她的脸上。她微微蹙眉,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女子唇齿轻启,声音如微风拂过湖面,泛起层层涟漪,她淡淡地吐出一个词:“午时。”那语调中,带着一丝戏谑,落入王景的耳中。

王景有些尴尬道:“过来看看。”

绿裳女颔首轻笑,也不拆穿,“进来坐吧。”

得到允许后,王景兔起鹘落,翻窗而入,像是个惯犯。绿裳女见状,心中一惊,那瞬间的错愕和不解交织在眼眸中,她的声音像是被日光吞噬,来不及阻止这突如其来的无礼之举。

窗棂在他的动作下轻轻摇晃,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绿裳女看着他,举起纤细的手,指着一丈远的地方,“门不远,就在那里。”

门很大,很宽,足以容纳一个两米高的巨人或站或躺的出入。

王景目光流转,先是投向了那扇门扉,丈高丈宽的门像是一座小山峦。继而,他的视线又轻轻落到那袭青色的衣裳上,她并不算矮,约莫一米七左右,可在那扇门扉的衬托下,却显得如此娇小。

他心中纳罕说:“娇小之躯,需以巨扉出入乎?”

于是,王景问道:“稀奇,好大一扇门。”

语调有些奇怪,绿裳的主人哼了一声,“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了总没什么好事情。”

王景脸色微变,尴尬之情溢于言表,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实不相瞒,我此行确是有求于你,望你能施以援手。”

他的话语中透露出一丝恳切与无奈,如同秋日的落叶般萧瑟。

绿裳女仰面轻叹一声,听他这语气,便知道又是一件麻烦事情。

王景沉吟片刻,缓缓道:“一五族。”

绿裳女闻之,眉头紧锁,心中明了“一五族”的复杂与艰难。

纵使大势所趋,也非一朝一夕间可以完成。‘一五族’此时只是一句空话,就像是一尊泥塑,需要重新塑性雕刻,才能完成这件作品。

王景继续说道:“欲一五族,首推教育,需要打破上层对下层的教育垄断,打破五族之间的认知壁垒。其次,求同存异,在各族文化上渗透融合,以人族文化的包容为主,形成多元而统一的文化体系。再者,实施公正的律法,消除民间的歧视和偏见……”

王景从教育、文化、律法、经济、学术、城区、宣传等各方面进行了阐述。

绿裳女听后,问道:“有具体措施方案吗?”

“没有。”

绿裳女叹气道:“你只给方向啊。”

王景看着她,无奈道:“夸夸其谈,坐而论道,你不如我。作而行之,我不如你。”

绿裳女‘感谢’他对自己的夸奖,回应道:“言当自求之。”

“我会累死的。”他说。

“我不会吗?”她盯着他说。

王景败下阵来,刚想继续言说,忽然察觉到什么,往门扉看去。

门外,站着一个高大的力士,他正弯着腰。他的脸颊,宽广得令人咋舌,两丈高得门扉都容纳不下他的轮廓。

他的双目分别镌刻着‘力’‘士’,他张嘴聚气,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他口中凝聚,形成一个旋转的气旋,正对着王景。

王景纳罕于力士体内的术法波动,问道:“怎么炼制的?”

“你猜。”

王景不再追问,沉默下来。

“我还以为你会一直察觉不到呢。”绿裳女笑道。

“什么意思?”

“你翻窗而入的那一刻,力士就出现了哦。”

王景目光又一次落在力士身上,想要看出什么,可惜什么也没看出来,他把视线落到绿裳女的眸中,问道:“我确实没有察觉到,方才术法的波动才引起我的警惕。”

绿裳女抚掌轻笑道:“不是术法哦。”

“又是神通不成?”王景道,“人比人气死人,这神通不错。”

“要学吗?”她笑着说,“我可以教你。”

王景偏着头笑吟吟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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