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蔷抢着操办这次寿宴,自己也打着几分心思,一来可以出出风头,二来总算找着个合适的理由,邀请那陈尚书的陈小公子来陆府,好亲手把那恼人的陆言语给推出去。这三来嘛,也是孙蔷最为上心的一件事,就是自己女儿陆知意的终身大事,她总想趁着此次寿宴为女儿物色几个好人家,所以这份请帖也到了顾珩的手里。
不过不管有没有陆知意,顾珩也是理应要来的,名义上,这顾家夫人是孙蔷的姐姐孙蓁,虽说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但往大来说,顾珩也是得喊孙蔷一声姑姑的。
终于到了陆然的寿宴,这是一个蒙蒙的雨天。
是一个清晨,天刚蒙蒙亮。言语觉得有些闷,起了床披了件棉袍,走到窗下,轻轻地推开了一扇窗。似乎是到了什么吉时,远处传来的鞭炮声开始不绝于耳,响声远的发闷,近的刺耳。言语手臂撑在窗台上,向远处望去,空中都是一团团灰白的烟雾,烟雾中夹杂着一两颗火花,像白日的萤火,刺眼明亮。越来越吵闹的鞭炮声掺和着阵阵呛鼻的浓烟打断了言语的兴致,她索性把窗户又关上,堵了这浓烟的去路,然后又回到床上小憩了一翻。
冬日里发芽了初春的暖意,言语这一躺,就睡到了正午,一起身便觉得身子慵懒得很,若不是绿娆进屋,她恐怕昏昏沉沉地又要倒了下去。
初春的雨总是说来就来,它化了冬日的冰雪,酿成了沁骨的寒意。知意撑着把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湿嗒嗒的石板路上。石板路有些坑坑洼洼,知意一路走来,一双褐色的鹿皮靴被雨水溅湿了一块块颜色更深的印子,靴子上都是斑驳的水渍,乍一看上去,还真像极了两只长着斑点的梅花鹿在雨中穿梭。
言语吩咐芬芳打点好后就出了门,一路从她西南一角的别苑走到前厅,一路上从廖无人烟一直到丫鬟们吵吵嚷嚷忙来忙去,气氛也真是天差地别。
陆然一身褐红色的长袍杵着拐杖坐在前厅,他笑容满面,厅内也热闹得很,时不时多出几个新来的达官贵人向他贺寿,他也慢慢地站起来以表示礼貌。人们来来往往,有的呈礼,有的闲谈,若用“门庭若市”来形容此刻的一番景象,也是远远不够的。
言语不好这种热闹,当她快走到前厅时,那些嘈杂声就让她停下了脚步,她只好绕道前厅的后门处,那儿没什么人经过,一纸屏风也遮挡住了前面的“盛况”。
“陈尚书到!”随着厅堂前管家的呼喊,大家都目光也都纷纷往前投去。
户部的陈尚书携着他的小儿子陈骏嵩一同前来。
言语听到“陈尚书”这个词,免不起多了几分防备,还记得当日元宵家宴时,孙蔷屡屡提起这家的小公子,她几个意思自己还是明白的,反正总不会是说给她的宝贝女儿陆知意听的,孙蔷的这些小心思,也未免太刻意了些。
想到此处,言语不禁轻蔑地笑了一笑。她还站在屏风后面,透过屏风,她也能勉为其难地看清这位陈公子的样貌。
言语第一眼看到的是挡在陈公子前面的陈尚书,陈尚书任户部尚书已经三十年有余了,这肥膘膘的肚子想必也是跟了他那么多年的,更不用提这一副老奸巨猾的模样,隔着那么远的距离,言语都能闻到他身上的那股掉进钱袋子里的铜臭味。只一眼瞥见了个陈尚书,言语就已经对接下来这位陈公子不抱什么期望了。
陈尚书在前厅向陆然贺寿,说着的都是那些阿谀奉承之词,等他噼里啪啦说完一堆肺腑之言后,终于一句话转到了他的小儿子身上:
“这是犬子骏嵩。”说着就侧身让出一小步,这位陈公子也跨了一小步上前来。
“之前常听家父提起陆将军的骁勇善战,今日一见,果真气度不凡,还望将军寿比南山,保咱们东国一方平安!”陈公子抱拳祝寿道。
陈尚书的这一让,也让言语瞅见了陈公子。果真如她所想的一样,这陈公子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让人十分厌恶。言语叹了口气,引来了芬芳的好奇。
“小姐,这陈公子真的那么不堪入目?”芬芳说着便凑近屏风仔细看了看。窗外淅淅沥沥地下了雨,雨水粘着花瓣一眨眼的功夫就掉落在湿润的土地里,芬芳也是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又把脑袋凑了回来。
“唉,夫人的这份礼物真是不太妥帖,小姐该怎么办?”芬芳愁眉不展道。
言语却十分坦然:“礼既然到了,咱们就得兴高采烈地收,不仅要收还得准备一份回礼,要报答了这大伯母的恩情才是。”
芬芳像是收到了什么特殊的指令,马上喜笑颜开地作了个揖,匆匆忙忙地离去了。
陆言语站在屏风后继续待了一会儿,转身刚想离开,前厅的管家又唤了一声:“顾公子到!”
她忽然停下了步伐,想转回去再看上几眼,可身子刚一扭,又想想就作罢了,继续踏着原来的步子走了出去。
这是顾珩第三次来到陆府,第一次是在十多年前,他还不过是个孩童,那时候知意和言语也如他那般大,三个孩子常常在一起玩耍。后来言语身体不好被送去了广源山庄静养,顾珩也不知为何再也没有来过陆府。这段记忆也随着时间慢慢变得模糊,今日顾珩重登陆府,虽然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但人影却模糊不清了。
陆然看着眼前的顾珩不禁感慨一番,当年那么小的孩子,如今却长成这般大了。时间快得很,快得很呀。
雨渐渐大了起来,可府里的热闹丝毫没有被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