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
腕上的红豆手绳,在指尖的轻轻拨动下,顺着手腕打转。
紧贴肌肤传来的粗糙触感,便像极了那个笨色鬼在抓住他手腕时,他所感受到的。
只是还缺了少许热意。
那个笨色鬼的手在抓他时,总是过分用力,偏偏她掌心又糙又热,每每抓上来,被她碰到的肌肤都升起细密密的疼,还烫。
明明都已经隔了半年时光了,他却好像总还能感受到那笨色鬼抓住他时,留在他身上的温度。
像是被灼伤后久久无法愈合的伤。
但这又不是伤……
狐迦乐有一下没一下地转动着腕上那条红绳,一双低敛的凤眸里也难得尽是沉静宽和之色。
吹拂过耳畔的北风虽冷,但流淌过面前的河流,却在河岸两侧轻碰出潺潺乐曲,自有一派平静安宁。
可偏偏就是有人要来打破这片平静。
身后急匆匆赶来数道脚步声,又齐整地停在狐迦乐身后半丈。
一道声音恭敬响起,将狐迦乐的思绪拉回现实:
“王主,前方斥候在河道上游八百米处,发现了一道可疑身影。”
狐迦乐放下手,“如何可疑?”
“那人着陈兵打扮,浑身是血,似受了重伤,且五里地外还有一队匈奴士兵正沿河道进行搜索,应当就是在寻此人。王主,我们是否要改道避让?”
狐勒兰与匈奴的战事才结束不久,匈奴受挫于狐勒兰,此刻必定对他们的王上恨之入骨。
匈奴正与陈国大战,十万大军就驻扎在凉州附近,他们这次出行带的人马并不算多,实在不宜与匈奴军发生正面冲突。
下属明白的,狐迦乐当然也明白。
他此次出行也不是为了来跟匈奴较劲的,没有多想,狐迦乐便下了决定:“绕道。”
“是。早膳已经准备好了,王主要现在用吗?”
“不必。你们去吃了早些动身。”正打算回驻地,狐迦乐又顿了顿,逮着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个部下又问了一句,“此地距离凉州还有多远?”
……这是王上第几次问这个问题了?
部下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恭敬回答:“还剩七十里。但前方有匈奴营地,绕开营地还需多走三十里。”
“嗯。”
一百里,也算不上很远了。
让队伍稍走快些,或许明日便能……
狐迦乐正想着,忽而视野中又多出了一道漆黑的身影。
那身影离得远,但行进速度极快,不过顷刻,便从豆点大的一个人影,变得隐约能看清其穿着相貌了。
狐迦乐身边的部下立即认出:“是在前方探路的斥候。”
准确来说,是到前方去盯着河道上游那道可疑人影的斥候之一。
部下迅速上前与之交接,没多久又快步走了回来,“王主,前方那可疑之人似乎是……”
他的话语顿了顿,视线不由自主地往狐迦乐手腕上瞟了一眼。
王上自回国后就一直戴在手腕上的这条红豆红绳,他们都是见过的。
一开始还不知道王上怎么突然喜欢起这种廉价的小玩意来了,但后来有消息传出,说这条手绳,是王上在陈国遇见的一位有情人送与他的……
“似乎是什么?”
冰冷的一声问询将那走神的部下震得一个激灵,连忙回:“似乎是……是您的旧友!”
斥候回报,河道上游那可疑之人的手腕上,正戴着一条和王上一模一样的红豆手绳!
……
“咳、咳——”
沿着河道走了没有一会,唐今还是忍不住停了下来,靠着周围的矮木丛不断将肺中呛到的河水咳出。
匈奴士兵的素质纪律确实要远远高于陈国士兵,唐今沿着河水漂流了整整一夜,这才勉强甩开了那群匈奴兵。
不过这甩开也只是暂时的,那群匈奴兵大有不找到她的尸身就不罢休的意思……
在这戈壁沙漠里,能给唐今藏身的地方实在不多,何况她现在还受了伤,没法疾行赶路,若离开河水靠自己步行,只怕走不出多远就会被那群匈奴兵追上。
但唐今也不能继续在河水里这么泡下去了……
将肺中的河水咳得差不多了,唐今找了棵枯树桩靠着,检查起身上的伤口来。
她身上的披甲早在水里就被她丢掉了,现在浑身上下就只剩两件单薄的里衣,还湿了个彻底。
太阳还没完全出来,十一月清早的风实在动人,唐今上岸也没多久,身体就已经被冷风吹得没什么知觉了。
不过这样也好。
就当止痛了。
她伤的地方有些多,但特别深的伤口,其实只有肩上跟手臂上的两处。
唐今将身上的衣服尽量拧干,又撕下数截布条来包扎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