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的声响有很多种,而与人有关的动静,并不占绝大多数。
跟说话声和心跳声相比,一个人除非不穿衣服,否则很难掩饰自己衣服褶皱发出的声音。也因此,习武之人学习听声辨位时,其中重要的一课,就是努力学会从不同衣服的响动,判断一个人的身份。这个人穿着什么衣服,代表着这个人的性别、年龄、身份和生活方式。如果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那么这种用耳朵了解世界的方式,就像是给心灵又加了一扇天窗。
“二十个人,有一人……我说不上,但其余都是高手,有四个尤其厉害。”
沈冰没有转头,他和我的视线一致,盯着面前那口,绿的已经发黑的大铜鼎。嘴唇不动,小声的对我说:“暗处还有更多,少说也有上百号人。”
“那就先对付后面的这些。你十个,我十个,如何?”我也没回头,开玩笑跟他小声说。
“……嗯!”
沈冰明显犹豫了一下,但可能是因为之前发生的几件事,已经让他完全明白,杨小四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市井小混混,所以他最后还是答应了。但其实,我不过是开了个玩笑。这么多人,难道真让我开大招?只不过从目前的情况我判断,这些人要是动手早就动了,不会等我们摆了造型。
不过,眼下算是有个计划。我和沈冰又等了一会,然后不约而同转身,他举起双拳,我举起木剑。
本以为立即就要快意恩仇、剑拔弩张,谁知却见一群人,齐刷刷的冲我们跪了下来。
“恭迎夜王归来!”
见我们转身,所有人齐刷刷的高喊了这么一嗓子。
虽然不能说吓了一跳,但我们确实没想到会是这样。
只见最前面的,是一个白须拖在地上的老者,他看起来起码已经有百岁高龄,但跪的十分恭敬。在他的腿边,放着一根黑木拐杖,上面镶嵌着一颗很大的翡翠,但是未经雕琢,像个巨大的芒果。
就像沈冰说的,这老人身上感觉不到任何习武之人的气息,但我的经验告诉我,越是这样的人物可能越可怕。所以,虽然放下了木剑和拳头,但我和沈冰都对他十分警觉。
老者先抬起身,双手仍然端正的举着,四根手指相对,两个大拇指高高的翘起,看着我们说:“烦请,夜王大人,出示授命金牌!”
“金牌?”我从怀里摸出之前找到的金牌,拿在手里亮了亮:“是这个吗?”
老者见了,显得很高兴,又躬身跪拜,激动地说:“是了!夜王归来,苍生有幸了!”
其他人也跟着跪拜,“嗖、嗖、嗖”又听到好多声细响,只见不知道从哪里,又冒出来了好几十号人,他们在这些人身后,单膝跪拜,跟着老者一起喊:“夜王归来,苍生有幸!”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沈冰是个闷葫芦,而我又没怎么见过这个架势,只好叫他们起来:“起来……起来再说!”我虽这么说,但我并不想去扶那老者,再看他身后,并排站着四个黑衣人,想必应该是老者之下的几个头头。
这四个人虽然也穿黑衣,但跟老者和其余人内外一身黑不同,更像是披了一件黑色的袍子,里面穿着各自的衣服。他们四个,是在场所有人中,除了老者外,唯一没有蒙面的人。抬眼一瞧,这四个人可以简单归结为男女老少。
男的像个武将,孔武有力,有点凶巴巴的,里面穿着一身精干的短打衣服。
那女人生的很美,眉眼含春,头上满是珠翠,脸上却只是略施粉黛。
老……不好形容。感觉像个宫廷里的内官,戴着一顶高帽,一张脸蜡黄,没有留胡须。
少就好形容多了,笑盈盈的一个书生,黑袍子下面一身白衣。
这四人先起身,而那女人和老宦官一左一右,扶起了百岁的老者。那男人,则帮他拿起拐杖。而那少年,什么都没做,只是在旁边陪着。
只听那老者说:“大人说的是!一时间千头万绪说不清楚,不如先到小人的书房去。”说完,他微微转身,对其余人说:“其他人,都先去忙吧!等夜王大人了解了情况,会跟大家训话!”
“等一下!”有些话得说在前面才行!于是我连忙大声说:“就算知道了怎么忽视,我应该也可以选择,做不做什么夜王吧!”一边说,我一边收起了金牌。
其余四人面面相觑,那老者却淡定的哑然笑了几声:“大人玩笑了!这世上,我想应该没人会拒绝这么重要的位置。”
显然,我也只能埋下一颗种子,而没有多少觉得,我的想法比这老者重要。其余人悄无声息的,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了。可能就像老者说,他们都各忙各的去了。
男女老少陪着老者,带着我和沈冰,从大铜锭左边一绕,来到后面的墙边,那少年快我们一步,只见他在墙上什么地方一拧,墙上出现一个门。
从门而过,走了大约半柱香,眼前忽然一亮。我们发现,来到了一处楼阁之上,可以看到我们在一处山脉之上。
“你,去把窗户关上点,今天风有点大。”老者对那壮汉说,又对那老倌和美女说:“你,去泡茶!你去帮他!”然后躬身,对我说:“请大人和您的朋友上座。”
我见他让我们坐的,是一个摆着小桌的云床。云床前面有四张椅子,每张椅子中间放着个小几。心想这云床,应该是他平日里,坐着跟这四人议事的。就没跟他客气,我坐在左边,沈冰坐在右边。
老者等我们坐下,这才坐在左边的一张椅子上,而那少年站在他身侧左后。
等他坐定,我便问:“老人家怎么称呼?”
老者拱手说:“大人不用对我这么客气!如果愿意,卖我个面子,叫我声水伯就好。我和我师父,还有我师父的师父,还有师父的师父……,都是这千记阁的管家。”
“……管家?”我疑惑的问:“这千记阁到底是怎么回事?夜王,又是怎么回事?”
“这说来……怕是话长了!”水伯捋了捋胡须说:“话说这千记阁……”
按照故事的常见套路,这时候肯定会有人端上茶来,暂时打断我们的对话,这个故事也没有免俗。
美女恭敬地端上来茶,话题暂时被打断。有意思的是,是那个脸色不好的老倌端着茶盘,这位美女大姐姐拿起茶杯,优雅的放在我们的小茶桌上。
我当然观察着她,而她貌似低眉顺眼,但明显很快瞥了我一眼。
这个细节,和相关的故事我熟!尤其是跟酒水有关的,往往有不小的麻烦。我端起杯子,故意歪了歪身子,给沈冰使了个眼色,让他先别动这杯茶。
沈冰和我现在很有默契,虽然他不动声色,但我似乎看到他点了点头。
“既然说不清楚,那就先不说了!”我放下杯子,忽然对老者说:“我们也很忙!略坐坐,可就得回去了!”
身后忽响,撇眼一瞧,那大汉刚好关到我们背后的窗户。我以为他就要站在那里,但没想到他却转到另一边,站在了我面前一把椅子前。
美女和老倌也是如此,分别站在了两把椅子后面。
如此一来,除了水伯,这四人都是站着看着我和沈冰。这视线感觉不妙,比身后站个大汉还不妙。
于是我故意说:“大家要不都坐着吧?站着太拘谨了!”
几个人却不动,于是水伯说:“既然大人说了,你们坐吧!”
但只有三个人坐下,大汉坐在右手边,美女坐在他旁边,老倌坐在左手最外侧,只有那少年还是站在水伯身后不动。
水伯陪着笑说:“我等当然明白,两位大人很忙。那我就长话短说……”
“长话短说也先不要!”我不想被他带进套路,不通情理的说:“大致我能猜得到,我只是需要时间,考虑考虑。眼下,我们必须尽快赶回中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