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里,寂静的河面,渡车船犹如一截浮木,顺水漂流。
王为和大羽将甲板略做清理,将货商的尸体取下,和帮工的尸体摆在一处,又将夏女士和昏迷的小季弄到船尾。最后利用船上的可燃物,在船尾点起火堆给众人取暖。
大羽坐在火堆旁把玩亮子的金属拳套,一脸好奇,各种疑惑,但也只能忍着不发问。因为王为说亮子是内伤,要避免让亮子多说话。
王为看着火光整理思绪,回想整件事的经过。
昨夜,暗中守护小队的顺溜发现了赵磊,但不知什么原因,选择了鸣枪示警,而没有直接射击。赵磊被狙击枪的威力惊走。之后顺溜仍一路缀着小队暗中保护,而赵磊选择避开狙击枪,到黄河水面上设伏。
傍晚时,赵磊伪装出现,亮子使用复合弓一箭无功,赵磊强突上船。他先是破坏控船设备,接着大开杀戒,从后续尸体检查判断,他嗜好将人瘫痪虐杀。亮子知道在船上人多混乱复合弓无法发挥,于是趁机将其藏在船尾。
小季放弃抵抗后,亮子只能正面硬刚。他先是硬接赵磊一拳,以拳套利刃与其换伤,同时顺势落水取弓,结果落地翻滚时发现大羽已经拿到复合弓,为了不暴露,亮子临时改变策略,再次选择留在船上硬抗,以分散赵磊注意力,并让王为使用面粉配合。一切的一切都在瞬息间决定,亮子对战局的把握堪称完美。
王为抛出面粉后,大羽立刻放箭。半身泡在水中,半身挂在船尾,时刻准备放箭,大羽也是好样的。
所以假设王为没发现大羽,亮子也会喊‘放箭’;假设亮子也不喊,大羽同样会放箭。
至此,复合弓建功,但众人此时已是强弩之末,这一箭不能惊退赵磊,众人仍难幸免。
此时顺溜的时机把握是精准的,在赵磊失明吃痛的惊慌状态下,他立即射击。结合昨晚顺溜没有射击赵磊的情况,可以推测,赵磊有一定危机预感,很可能不容易锁定,想一枪爆头,恐怕是奢望。顺溜很专业,是他惊走了赵磊,救了大家。
越是看着不靠谱的人,危机关头竟然是最靠谱的。顺溜此时还在岸上?不知道过河后还能不能见到他。
事情梳理过后,只剩一点疑问:赵磊是如何掌握众人行踪的?
假设赵磊被姓郝的收服,双方交流之下,很容易判断出帮助莱莱逃跑的必是王为三人。双方交流的前提是赵磊清醒,想不到姓郝的竟然真的有本事做到这一点。
另外,姓郝的能千里追踪?不可能。
那么,知道小队行踪的除了小队的人,就只剩军方的人。
严参谋与顾师长方面不会外传,如果他们事先得知,就不会让顺溜三人来护送。牺牲老蔡、小季、甚至顺溜来做局?不可能,三人价值过高,不可能用来送菜。老蔡是识途老马,活地图,在这末世用处极大;小季,处事圆润有分寸,也是个人才;顺溜,说他千金不换也不为过。
所以,顾师长方面没问题。
张师长?他那方面的人至今没有过接触,情况不明,不好判断,暂时嫌疑不能免除。据说过了黄河就是他的地界,还是要小心为是。
“羽哥,下游有船,好像朝我们过来了。”亮子的话打断了王为的思绪。
王为和大羽起身望向下游,漆黑中果然有一点闪烁亮光,隐隐的还有发动机的声音传来。大羽转身取来复合弓,此时羽箭只剩一只,其它已失,“要不要灭火?”
“先不要,好像没有恶意。”
七八分钟后,一艘六七米长的木质打捞船驶入视线,远远的就听得,“老乡,想我没?张医生给你带回来了,还不谢谢我?”
我去!顺溜,你真是我的福星啊!
还不待王为这边接话,一只强光手电被扔了过来,“接着,给我照亮。”
王为勉强接住手电,心里大骂,[你不能先喊再扔吗!这玩意儿多金贵,摔坏或者落水,岂不亏死。]
王为将手电照向打捞船,开船的也是个军人,是之前渡口的两个守兵之一。再看言姐,裹着军装,面色发青,显然之前游水冻的不轻。再看顺溜,没有外套,似乎完全不怕冷,正十分温柔的扶言姐站起。
[…这小子不会是对言姐有意思吧?]
众人见言姐回来非常开心,几人合力将言姐拉上船,赶忙安置在火堆旁烤火。顺溜上船后又去船首指挥打捞船拖拽渡车船,王为和大羽纷纷上前帮手。
三分钟后,大家围坐到火堆旁。
言姐已经换上干燥衣物,气色有所好转,“我刚刚检查了小季的伤,他两节脊柱被完全破坏,即使有灾前的医疗条件和最好的医生,治愈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众人沉默,少顷,顺溜落寞的说道:“现在能不能把他弄醒?”
“能。”
一分钟后,小季睁开眼睛,看到顺溜目光一亮,“你来了?”
“是,我先跟你解释一下,你和老蔡在船头遇袭我知道,但那时我没有射击角度,救不了你们,希望你不要怪我,回去后我会向师部申请处分。”
“别说屁话,我等你好久了。你那把193带着吧?动手吧。”
众人一惊,这什么情况?
不待众人反应,顺溜从后腰拔出一把小巧的手枪,打开保险,抬手就指向小季的脑袋,动作一气呵成。小季看着黑洞洞的枪口,微微一笑,闭上双眼。
王为和大羽几乎本能的跳开,“顺溜!你疯了?”
此时言姐就在小季旁边,刚刚好转的脸色又被吓得煞白。
顺溜此时已面目扭曲,一字一顿的开口,“抚恤金我会帮你争取最多,保证交到你弟弟手上。只要我还活着,我保证他不受欺负。”
小季面无表情,眼也不睁,“我知道,别墨迹!完事把我丢下去,我要去陪老蔡。”
王为看懂了。但本性使然,无法看着这幕惨剧在自己眼前发生,“都不要冲动,也许还有办法。我们再想想。”
话音刚落,王为立即感受到两道凌厉的目光,不用看也知道,显然言姐和大羽强烈反对。
王为自然是想到了当初给大羽输血,想故技重施,言姐和大羽哪里会不知道王为的想法,这才在王为说出口前,用眼神来制止。
这时,顺溜忽的一下站起,“差点忘了一件事,我不能让我兄弟死的不明不白。”
王为三人的心瞬间冰冷,顺溜这是要追究赵磊的来历,三人之前隐瞒太多,恐怕要招致顺溜的报复了。
只见顺溜一个大跨步来到夏女士身前。一切发生的太快,夏女士身边的大羽本能的后撤,身体失衡,差点摔倒。王为原以为顺溜的目标是大羽,也几乎就冲出去准备偷袭顺溜了。
一场误会差点将众人都置于危险中。
顺溜弯腰揪起夏女士衣领,手枪抵上她额头,恶狠狠的开口,“臭娘们,我问你,之前在太行山追杀你的人是谁?别跟老子装傻,你不说我现在就毙了你!”
“别冲动,她现在处于应激自我封闭状态,听不到你的问话。”言姐赶紧出言制止。
见夏女士的确是痴傻样,对枪口一无所觉,顺溜双眼微微眯起,凶性更甚,“听不到说话是吧?好,很好!”
“啪!”顺溜开枪。
自从顺溜上了船,王为几人的心数度受惊,此时到达了极致,[这个顺溜够狠!]
“啊~”的一声,夏女士发出一声惨叫。
顺溜随手把她丢在地上,“醒了吧?醒了就好。我问,你答。答不上来,你就别上岸了,留在黄河里陪我兄弟。”
夏女士双手捂着右耳,指缝里不断有鲜血溢出,一边打滚,一边哇哇惨叫。顺溜在她右耳边开枪,伤了她耳廓,同时震耳的枪声也的确唤醒了她。
这时言姐突然发怒,“混账!你这样她一时半会儿还是失聪的。能回答你什么!”
顺溜闻言一滞,然后悻悻坐下摆弄手枪,就这样安静的等夏女士恢复。
言姐上前检查夏女士的情况,同时极力安抚她的情绪。
此间,除了两个女人,船上其他人都不发一言。大家都在心里猜夏女士到底隐瞒了什么。
十几分钟后,夏女士平复,同时也搞清楚了自己此时的处境。
言姐用眼神示意顺溜,可以问了。
“我问你,你和我们师长说有三个人追杀你,问你是谁,你又不说。现在!你告诉我那是些什么人!”
夏女士先深深的叹口气,然后才恨恨的开口,“那是三个军人,他们没穿军装,伪装成普通人,我没见过他们。他们知道我的登陆点,知道我要横穿太行山,但是他们高估了我的速度,一直走在我前面,所以我一直没被他们抓到。据几个帮助我的村民说,领头的光头身材高大,有一只手少了两根手指。另两人手上有枪茧,腰背挺直,明显是军人。他们心狠手辣,为了抓我对不少村民用了刑,还有村民因此致残。”
[魏涛!]王为一瞬间就联想到是他,莱莱曾与王为说过这个魏涛的特点,据说他为了向姓郝的表衷心,自己生生切掉了两根手指。
如果是魏涛,那就可以解释赵磊是怎么出现的了。姓郝的、魏涛、赵磊是一伙的。那么赵磊是追杀夏女士时偶然发现了王为几人,借机报仇?不,不,王为隐隐感觉不是这样,具体是什么,王为抓不到关键点,似乎缺了很重要的一环,所以只有直觉,却没有逻辑上的闭环。
回想一下,赵磊无差别杀戮,甚至打死两只骡子,可是对于夏女士他未沾片指,那么激烈的打斗都没有伤到夏女士,显然他想活捉夏女士。夏女士和她那落水失踪的箱子的确是他的目标。
可是王为几人同样在他的最初目标里,这是王为的直觉。
“军人?!怎么可能?哪方面的?”顺溜被这个消息惊到,问话失去了逻辑。
夏女士此时毫不掩饰对顺溜的鄙视,“你问我我问谁?问你们师长?如果是他派的人,我能出得了临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