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书记家西厢房是给女儿准备的,声言以后女儿出嫁受了欺负就回来住。如今炕上躺着王为三人,各自裹着被子却都无法入睡。
大羽扑腾一下坐起,“这炕太短了,我睡不着。”
没人搭理他。
见没人接腔,大羽不再耍宝,直接说正事,“…言姐,这亮子怎么处理啊,非要跟着。”
“我说了,见不着老太君我是不会答应的。”睡炕头的言姐随口答到。
“这孩子我看着挺好,话不多,实在。”
“不是人的问题,我们秘密太多,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知道,可是这孩子很执着啊,李书记也极力帮腔。这什么情况?大为你看出来没?”
王为也坐起身,用手裹好被子,“外屋最开始的争执,说明李书记一开始也不同意亮子跟着,但是李书记进来后一副‘祁老太君’粉丝的样子,就说明亮子转达了老太君的话后,李书记改了主意,和亮子两人对了几分钟口供,然后才进屋来说服我们。他说老太君又瞎又聋瘫痪在床,无法见外人,这明显是托词。如果这老太君又瞎又聋,却能在两天前预知我们的到来,,,这就很恐怖了。”
“大为,你有这本事不?”大羽笑嘻嘻的问。
“我要有这本事不成救世主了么!到了西安咱就帮你泡妞,有我的指点再难搞的婆姨都包你拿下,你还不赶紧拍我马屁,拍舒服了我多帮你几次,包你三妻四妾妥妥的。”
“一言为定哦!不能反悔哦!”
“别没正型儿。”言姐说着也坐起来,“这村子受灾最轻,村里没有大做白事的痕迹,估计和那位‘祁老太君’脱不了关系,老太太很可能真的有预言能力。单说她培养后辈的方式,文盲县长、文盲富商都撇开,这十几年间还有老人不让孩子上学的,这几乎是不可能,国家会允许吗?!最小的四代孙圈在大山里放养,亮子父母怎么会同意的呢?!这一家人都是奇葩啊。”
即便对老太太的预言能力很钦佩,对她不让孩子上学的事,言姐依然怨念深重,没办法,言姐就是这样的人。
大羽赶紧插话,“当真不见兔子不撒鹰?咱不见着老太太就不让亮子跟着?要是明早人家非要跟着怎么办?”
“不带!如果亮子这孩子真如李书记说的那样,能翻山越岭如履平地,灾后两个月了,他都没有让亮子出去探探?,,,这说明什么?,,,依我看,这整个村子都透着古怪。明天我不发话,谁也不许答应亮子跟着,听到没?”
“嗯”“嗯”
……
10月19日阴冷
言姐‘逼太君现身’的计划落空了,直到三人出发,再没人提起祁老太君和亮子的事,亮子也没来送别。
三人走在乡路上,向西去往漳河方向。路上三人默不作声,闷头赶路。
不让亮子跟着的目的达到了,可是三人更想见见神秘的‘祁老太君’,没见到能预言的老太太,三人可谓是败的彻底。胃口被吊足,结果啥也没吃到,真不如吃个苍蝇倒了胃口来的痛快。
乡路到漳河虽然只有1公里,路上却有多处裂谷,裂谷都不大,最宽的一处也不足三米。三人有之前大裂谷穿越的经验,互相帮衬拉扯,总算有惊无险的通过。两个小时后,漳河出现在眼前。
漳河河面宽不足百米,两岸山体险峻,目测无法通行。而脚下的乡路至此而断,改道后的漳河所走的路线正是原乡路的位置,消失的乡路就在现在的河底。
河面看似水流不快,大羽提出制作木筏逆流而上,被王为一口回绝。有过多次下水经验,现在的王为已粗通水性,这个河面以下水流极快,绝不像河面这样平缓,一旦到了水上变数太多,再想上岸可就难了。
几人正在讨论,王为忽有所感,回头冲来路的方向喊道:
“是亮子吧?出来,看到你了。”
五十米外黑瘦的亮子从石头后转出来,还是那顶标志性的鸭舌帽,帽檐不长,檐口微微下弯。与昨日不同的是,此时亮子背着一个巨大的登山包,登山包自带金属骨架,一眼看去就知道是专业的登山装备。可笑的是登山包相对亮子来说有些过大,画面不太协调。
亮子被叫破后,脸上带着笑,立即朝三人奔过来。
这一奔跑不打紧,三人马上露出震惊的表情,王为扭头给大羽一个眼神,[你能办到?]
大羽微微摇头。
亮子穿着很普通的老式黄绿胶鞋,市面上很少见的胶鞋,这种只有几十块钱一双的鞋已经很难买到,因为丑,几乎完全被市场淘汰了。亮子跑起来地面砂石瑟瑟作响,脚后尘土飞扬,他这个登山包有多重可见一斑,更奇怪的是这胶鞋是软底的,他没痛觉么?
跑到近前,亮子作势摘下登山包,大羽借机上前搭手,想试试重量。大羽面上不显异常,但从大羽吃力的动作姿态可以判断,这只登山包最少一百斤往上。
王为先声夺人,板着脸开口,“为什么跟着我们?谁让你跟来的?”
亮子一路跑过来没人喝止,大羽又帮着卸登山包。一切似乎都给了他暗示,几人已经接纳了他。如今突然被王为发难,亮子心里一苦,笑容消失,嘴上应道,“是,是太奶让我来的。”
王为心里已经接受了这个小伙子,被叫破行藏还笑呵呵的跑过来,被发难又立时难过,显然如大羽昨晚所说,这孩子很淳朴。而且这孩子力量显然非同一般。
[祁老太君啊祁老太君,你送这么个让人无法拒绝的大礼,到底想干什么?]
这时,言姐突然插话,“你太奶有没有说什么,要你转告我们的?”言姐表情严肃,显然仍不想轻易松口。
亮子微低着头,眼睛在言姐王为大羽三人脸上打转,接着眼神躲闪,貌似心里很犹豫,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三人也不催促,静待下文,明显的,老太太肯定有交待。
没一会儿,像是做了个重大决定,亮子从裤兜里掏出一块旧报纸,伸手递给言姐,“太奶她,,,太奶说看了这个,你们就会带我走。”
言姐接过报纸,给王为大羽两人打眼色,两人立即靠近,三人要一起看。
旧报纸是不规则的形状,似乎是在哪里随手撕下来的。展开来看,上面只有两个拇指大的毛笔字:
“五年”
“五年?”“什么意思?”言姐和大羽喃喃重复,不解其意。
再看王为,如遭雷击,怔怔的望着报纸上的两个字发呆。
良久,王为轻声开口,“言姐,让亮子跟着吧。”
言姐和大羽看着王为的表情,纵然心里有诸多疑问,但这两个字与王为显然有很大关系,那就不必问。能说王为自然会说,不能说问了也白问,徒伤感情。三人同生共死,朝夕相处久了,都有这个分寸。
言姐把旧报纸递给王为,扭身向亮子招手,满面和煦,“亮子过来,看看这河怎么过。”
王为攥着旧报纸,心里久久不能平静。自己竭力消除与郁莱有关的影响,避免以后有人通过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人找到郁莱。毕竟这世上存在有能读心的人,不得不防。王为自己甚至避免多做回忆,没想到一个素未蒙面的老太太竟然知道了自己和郁莱的约定。这个约定媛媛都未必知晓,郁莱一定会想办法瞒着媛媛,否则不会以偷塞纸条的方式进行。
这年近百岁的老太太是什么人?又一个会读心的‘觉醒者’?这怎么可能,近百年前或者说几十年前就有‘觉醒者’?‘觉醒者’不是灾后才有的么?说不通啊!
王为把旧报纸攥成小团,之后用力甩向漳河,看着纸团落到河面,王为心里自嘲一笑,[老太君,虽然不知您此举是作何打算,但以太孙的五年光阴来送礼,我王为不能不识抬举。不能拒绝我便收下,只当您是好意照拂我了,亮子我会照顾好的!]
王为随即转身走向一旁讨论行程方案的三人。
少了一块墙纸的昏暗小屋中,佝偻老妪满面微笑,隔着墙壁,眼望王为四人所在的渭河方向,金色的眼眸中满是慈祥和欣慰。约莫两分钟后,老人缓缓闭眼,恢复之前老僧入定的模样。
少顷,一个中年妇人走进小屋,“老太君,我来给您烧炕了。”
“顺儿他娘,烧炕还早。你去叫李书记来,我有话和他说。”
二十分钟后,李书记缩肩垂首,恭敬的站在老太太炕前。
“李三儿,东边裂谷搭桥的事万万不可为。如果那两个村的人要搭,你也要给我拦住,知道了吗?”
“…是,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你不听我的,送了两拨人进漳河。他们现在人呢?”
李书记额头见汗,牙关打颤,“老太君,我,,我,我当时拦着了,他们几个太年轻,不听我的。”
“我不要听借口,一百多条人命系于你手,不能服众就不要当这个书记。”老太君说到这里,深深的叹口气,接着说到,“我还有五年时间,你去吧。”
李书记出了小屋,关好房门,扭身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走出院子后忍不住笑出声,“五年啊五年,有五年,那我可以抱外孙了啊,哈哈,回去就找人给妞儿说媒,明年结婚,后年我就要抱外孙,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