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钦年再次离开老家去往楼兰市之前,他从裴静朝手里预支了一笔巨款,他把这笔钱按不同比例分成了三份,一份留给了母亲和儿子,另一份用于缴纳这座老宅未来五年的房租,剩下的,则悄悄放在汪真枕下,陈钦年离开她的房间时,她仍在装睡,她认真听着楼下每一个动静,直到一楼房门关上许久之后,才爬上楼顶,泣不成声地看着这个男人的背影。
她清楚知道,自己早就深爱着这个男人,但良心告诉她,她不能这么做,李原秀在时她不敢爱,李原秀不在,她还是不敢爱。
沃森空间研究所,第三实验室,数名研究员正在检测一台巨型仪器。仪器大致分为十四个主体,其中催眠舱为主体,其表面附着的十三个感应器端口,分别对应着四周十三个意识分流舱,由无数根晶体光缆制造而成的传感臂相互嵌合。当催眠舱启动后,人体会在十秒内进入深度睡眠,这时,催眠舱里的十三个感应器将主动捕获实验对象相对应的七情六欲,然后分别传输至周围的意识分流舱,每一个分流舱里都有一颗人造大脑作为意识储存器,到这一步,意识剥离也就完成了,但实验却远没有结束,如果单是意识剥离本体而不能反驱植入,这对于实验对象来说,后果是灾难性的,轻则痴傻呆愣,重则永久性植物人,绝无恢复的可能,意识是无法再造的,就算植入其他意识,那也不是本体本身了。
“检测完毕,一切正常。”
主控室内,裴静朝仔细核对每一条汇总过来的检测数据,确认无误后,发出了就绪指令。
陈钦年在三名辅助员的陪同下来到了这台仪器前,他全身赤裸连头发也剃了一个精光,他表情淡然踏上悬梯进入催眠舱。
在过去的两个月里,同样的实验他做了不下十回,但都是只做意识剥离和返躯植入,很显然,过去的实验非常成功,可这一次,实验就有点不同了。
根据天文台的消息,巨行星将在十七小时后挒过地球,预测距离可能达到一万公里的历史最低点,这对人们来说无非又是一次灾难,同时也是一次千载难逢机会,联合政府一致研讨决议,计划全球齐发八万枚重型导弹,将巨行星彻底轰出太阳系。
因此,这对陈钦年和裴静朝来说,这个窗口机会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陈钦年也知道,自己很可能从此失去一部分意识,但想来如果能再见到李原秀并陪在她身边,变成疯子还是傻子又算得了什么!
很快,巨行星进入了人们可观测范围,这意味着所有人只剩不到两小时的倒计时了,两小时后地球会发生什么变化,汪真一清二楚。不过好在一天前,她们就被早早转移到地下避难层,此时正处地下三千米的钢铁壁垒中。刚安顿下来,她突然想给陈钦年打通电话,但手机早已失去信号,找了好久才终于找到该层的一个消防站,当她正准备向消防站的工作人员,表明自己想给家人打通电话的想法时,不禁被自己的行为蠢到发笑,对啊,自己的手机没有信号,他的又怎么会有呢?
“第九行星距近地球一亿两千公里,月球受其引力正在以每秒一百公里的时速逃逸地球,海王星将在两分钟后被彻底抛出太阳系…”
这是消防站站里传出来的实时报道,少数人除了听个新鲜,多数的便是杞人忧天,对于他们来说,听从安排不给政府添乱,就算是为国家作了贡献。
“裴教授,地面电网故障,第三组供电设备供电异常,是否终止实验?”
“偏离额定电压多少?”
“30到100伏。”
“启动备用发电机,实验继续。”
“好,收到。”
实验过半,裴静朝自然不能因此终止这场实验,她重新计算了一遍窗口期的倒计时,和实验全程的进度时间,在启动实验前,她就做出了最大限度的预期以应对可能存在的意外,这点小意外,对她来说,不在话下。
陈钦年蜷缩在催眠舱内,像个沉睡在母体里的婴儿,他的意识早就开始涣散了,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也做不了,就是动动手指,对他来说也是一种竭尽全力的绝望,在最后一丝意识消失前,他承受了巨大的恐惧与痛苦,那是一种没有任何表现形式的感觉,就是没有感觉。
地面上,狂风大作,雪与沙同飞,城市大堤外早已是一片汪洋,海水如猛兽般一次次撞向西面的昆仑山山脉,无数股澜天巨浪裹挟着远古遗迹与文明残骸,在昆仑之眼的山结处逆向打转。
不多时,这些海水像受某种神秘引力,竟从地面流向天空,又在天空尽头形成一汪赤水,赤水中,一座座倒挂湖面的破败建筑曾会是谁的家园?无人知晓!
这一幕幕骇人场景,均被一艘空天战舰收入眼中,毕方号舰长早在三个小时前就收到命令升空待命,此时正在这股巨型海龙卷的东侧严阵以待。
与此同时,以东六千里的上空,开始显现出一座宏伟巨大的古城蜃景,可惜了人们都已进入了地下避难,无缘目睹此番绝景。
但裴静朝算是不多的例外,遗憾她的实验再也无法顺利进行了,说到底,她还是低估了巨行星的近地影响。
地球上的大陆板块因其巨大引力影响,已经开始产生相互挤压的情况,沃森空间研究所虽处地下二百米,可好死不死偏偏就在地壳运动的活跃层,在实验进行到下半程时,她的实验被勒令终止,全员已准备进入深层避难。
刚从实验室走出来的陈钦年因意识紊乱显得精神有些涣散,在地心电梯的失重作用下,很快又昏死了过去。
五百米,七百米,一千米,地心电梯以成倍速度快速下降,裴静朝的目光散落在这些数字上呆若木鸡,痛心疾首的心情,堪比作者错过一场盛大宴席还要遗憾百倍。
要知道,如果想在地底实现有介空间重叠,比在空中实现无介空间重叠,这可是两个概念的存在,不过转念一想,假如能将大体意识转换为光源代码,以电磁信号来实现传输,不就不存在介质问题了?
地心电梯开始减速,最终在地下两千七百千米处停止运行,当电梯门打开那一刹,挤在最前面一些人突然一阵躁动,裴静朝闻声望去,一束阳光随电梯大门敞开而扩散进来,走出电梯,所有人无不惊呼,尽管他们都是各大领域的科研专家,其见识广博毋庸置疑,但在这个近三千公里的地下世界面前,却个个好似一群好奇宝宝。
“欢迎来到地心仿生界人造生态圈,此工程于2100年奠基建设,2200年落成完工,历经百年,设施完善环境适宜,祝大家生活愉快,请各位节约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