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海面浮现阵阵涟漪,一艘艘船划过海面抵达堤岸,一群黑袍人自船上跃下。
首领看着眼前这巨大的空洞,沉默片刻,对着身后的其余黑袍人说道:
“准备仪式吧。”
黑袍人们各自找了一个地方将带来的某物埋入堤岸中,随后死于自杀。林远走到正在埋无字墓碑的首领身旁,问道:
“有兴趣聊聊吗?”
埋着墓碑的首领停顿片刻,随后又旁若无人地埋着。
“或许能聊出更有效的方法呢?对于那些因此而死的人也更加容易接受吧?”
“已死之人谈什么接受,不过还是聊聊吧。”
“我很好奇你们为什么这么做?即便是造神也不需要特地杀死人。”
“时间很宝贵,我只是选择了最高效的方法罢了。”
回到村中的首领正被热烈地欢迎着,这座自出生起就生活在这里的故乡还是如他刚离开时那样纯朴、无忧无虑。并不像人类那边阶级分明,这里的生灵平等、和谐,没有那么多的欲望利用同类去满足,因自古以来的缘由,也不需要担心居于东边的人类的威胁。
进食、沉睡、狩猎、生育,他们如同动物般生活,因为智慧,他们无需担忧自身的生存,也因为智慧,他们也沉醉于这种生活的安宁与幸福。
曾经的首领不安于现状,渴求外面多姿多彩的生活,在独立之后告别了故乡,踏上了去往东方的路程。
第一个被铭记的地方是一座小小的村庄,三十多户人类定居于山脚之下,靠着进山打猎为生。他刚到村子的时候还被当成猎物,后来在他手舞足蹈的解释下,村民们邀请他进村住上一段时间。
在村民的热情招待下,他沉沉地睡去,并做了个美好的梦,原来他们和人类并非无法和谐相处。可梦总归要醒的,在那些贪婪的目光中,在囚禁身心的囚笼内,在不愿直视的真实面前。
他曾经也回去看过,看那些村民在把他卖了之后过上了什么样的生活,结果什么也没有改变,只是多了些做着不切实际的梦的人。
“卖那个稀罕品分掉的钱花完了,听说这种稀罕品在西边多的是,要不我们去抓上几只,五五分成?”
“那地方远得很,要去你自己去。”
“要是又能遇见个那样的傻子就好了,这样我就又能多喝点酒了。”
只是酒钱啊,仅此而已吗?
第二个被铭记的地方是一座书房,狭小的书房堆满着崭新的书,却记载着广阔的世界。在这里,他学习着人类的一切知识,只因为买家的体面。
买家有一位深居闺中的女儿,知书达理,温文尔雅,是一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也是买家在来客中可以骄傲的谈论的家人。她虽是囚于深闺的困鸟,却也向往外界的自由,几次谈论,她看向他的眼神逐渐炽热。
一次请求,一个约定,他带着她逃出来囚禁她的囚笼,奔向她所期待的自由。漂亮的翅膀变得污浊,清脆的嗓音变得沙哑;不再美味的食物使她饥肠辘辘,不再期盼的自由使她渴望回家。可她不知道,破笼飞走的鸟儿不再被宠爱,回到家的她只是被视为耻辱,然后破碎。
看着这一切的他疑惑,她不是骄傲的家人吗?还是说,值得骄傲的家人本就是值得炫耀的笼中宠物?
第三个被铭记的地方是一对孤儿的家,残破不堪却又温暖。这里有着爱与祝福,让他仿佛回到了故乡,不,比故乡还要美好,因为这里有着向着未来前进的期望。
那是一对姐弟,他们彼此扶持,互相支撑着对方。我将学到的知识讲与他们听,他们听的如痴如醉,听着我这个异类讲述着人类的知识。
姐姐是个心细的女孩,她发现了弟弟对知识的渴望,她想在他们成为家人的日子为他送上一份礼物,于是她开始出没在她不曾去过的地方,更加努力地挣钱,为了那小小的幸福。离开的早上,她给予了弟弟祝福与期待。
白天也会做美梦啊,这份美梦又会是怎样的结局呢?
弟弟推开家门,目睹了梦的结局,一如既往。
弟弟接过姐姐的礼物,拂过姐姐的眼眸,从此以后,他没了家。
“为什么呢?我们要经受这样的苦难?”
沉默,没有答案。
弟弟抱着姐姐走过。
“生命的价值是什么?一串酒钱?一句炫耀?一本书?不应该是这些。”
“那应该是什么?”
“应该是彼此在乎的人。”
最后被铭记的地方是一座城,理想的城。他的疑问在这里尽数被解答,同时他也看到了未来。
在欢迎的晚宴中,在这欢声笑语中,不变的宁静被打破,危险应时而至。
“你是村里的骄傲”,在后辈期待的目光中,他被如此称赞着;“你这个无耻的叛徒”,在后辈憎恨的目光中,他被如此咒骂着。在他拔出将自己护至身后的长辈身上的刀后,在屠戮村民的凶手跪拜在他的身前后,这份憎恨愈发的刻骨铭心。
看着逃走的后辈,他衷心祝愿道:
“愿你们学会思考,懂得利用,学会憎恨,长出獠牙,获得欲求,追逐未来。”
回忆中那个人的话再次浮于脑海,“如果不想你的族人们被当成无用的垃圾清理掉的话,就把他们变成野兽吧。”
或许等待下去,未来会有比他要高尚的人去解决未来的大麻烦,但总会有牺牲,他不想让牺牲发生在更好的未来,于是他犯下了罪,成为了魔,以众灵筑起了神。
首领看着墓碑,向林远问道:
“你说,我用我杀死的生灵筑起的神,它有用吗?”
“……很有用。”
“谢谢你,没有否定我。”
“毕竟我也不认识你杀的人。”
“你说我的所作所为是恶吗?”
“是。”
“那就好。”
首领最后一次看向墓碑,看向自己筑起的神,随后跪下,平静地将刀送入心脏。
“原来……被杀……是……这么……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