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余生并没有睡去。
他早早的躺在了床上,可不知为何翻来覆去,总是觉得睡不着。
窗头上的喜鹊叽叽喳喳的叫着。
索性也就起来和它一起谈论了些人生……
喜鹊是那一只要请顾余生吃青虫的喜鹊,大抵是因为顾余生的道亲近自然,于是许多小家伙们就喜欢亲近他。
也可能单纯就是因为缘。
于是,这些日子小家伙越发的和顾余生熟悉了。
吃饭的时候,小家伙会落在他的面前。
偶尔偷吃一两颗米饭,但很快的便是一脸嫌弃的扭头。
有些时候见得顾余生打扫院子,歪着脑袋眼中皆是好奇……
当然……
每次见得顾余生看书的时候,它就不好奇了,反而打着盹,有些时候干脆如死了一样躺在桌子上。
它觉得那东西扭扭曲曲的,倒是有些好看。
也有神奇的本领。
比如,若是自己睡不着的时候,看一下那东西,只需几息就能昏昏沉沉睡去,岂不神奇?
只是今夜,这小家伙却是有些急躁了一些。
似是因为这一场惊雷让它不安。
也好像是有着什么东西,让它不自在一样。
“今天这一场雨,的确是有些不太对。”
顾余生安抚着小鹊。
忽的,似乎有了感应一样,抬头看向了城西的方向。
眉头一皱……
自储物袋中拿出一把破旧的油纸伞,撑开……下一秒便是出现在了一座府邸之前。
府是陆府……
门庭高挂。
门前有石狮两座。
或是踩着石球,或是抬头昂首。
顾余生知道这地方,陆宋便出至陆府……
这些日子倒是时常请自己登门,只是顾余生不愿叨扰别人,也嫌弃麻烦了一些,便拒绝了他。
不曾想,今日自己倒是来了。
且还是在这种雨夜惊雷之时……
他迈步,走入了陆府,也是在顾余生走进去的时候,便有腥臭之风而来。
却是一只怪物。
怪物狰狞,如狼一般,却长有双角。
张开的血海之口内,布满一根根满是幽光的獠牙。
见得顾余生的时候,已经朝着他扑来,像是要将他撕碎咽下一样。
“叽叽喳喳!”
有叽喳的声音传来。
是一只小喜鹊迎着风雨而来,平时清脆的声音现在却是变得极其焦急了许多。
“无妨……”
顾余生心中有数。
这怪物看起来虽是强大,也狰狞许多,可说到底也只是术法的一种。
他曾听闻过,这世间有一种术法,名为符箓之术。
以黄纸为载。
以灵气为引、
以精血为魂。
不曾想,竟在这里见得了这符箓之术了。
“可惜!”
顾余生叹气。
终究只是符箓。
而既是符箓,便有着许许多多的弱点……
他说。
“火起!”
随着他的话音落地。
“噗”
的一声,一股火焰便自他的身上燃烧起来,最终在顾平安的面前化为了灰烬,随着这大雨消散。
小喜鹊有些惊讶的看着这一幕,最后轻轻的落在了顾余生的肩膀上。
它就说嘛……
这人类还是很厉害的。
……
陆府之外不知什么时候被烛火烧亮,同时伴随着还有一阵阵嘈杂的脚步声。
蓑衣。
斗笠。
绣春刀。
偌大的陆府少顷时间,便已经被团团围住。
郭辉自人群中走出来来。
他的脸上已皆是凝重之色……便是身上的气息,也皆是不同,所穿的也再不是什么捕快衣服,却是黑得深邃,绣苍蛇的黑袍云纹服!
“怎么回事?”
他问着。
身边走出一人,同样是蓑衣斗笠绣春刀。
只是不同的是,这人手中却是多出了一物……
物为卦。
天干地支,奇门五行,八门皆在其上。
“不久前,追妖罗上忽然感受到了妖气,可不知为什么到了这里,这妖气就消失不见了!”
男子说着。
抬头看着面前的陆府。
脸色变得有些严肃了起来。
“似乎……有些不对。”
这妖气散得太快了……在感知到它的时候,他们就来了。
可结果还是没追上?
“血腥味?”
郭辉嗅了下鼻子,雨幕中那一股血腥味却也是再也无法遮住。
“陆府出事了,走,进去看看!”
推开门。
众人迈步而入,只是见得面前的一幕,就是他们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满地尸体。
想要寻找一具完整的,都找不到。
一稚童被啃去大半身体。
一老妪见得身,不见其首。
便是有一少女,身体一半在了假山之上,一半却是在了假山之下。
血夹杂着雨水汇聚成了河流。
肠子。
内脏。
满地皆是……
然而,便是这样满地狼藉之地,却还有着一活人。
青衣。
油纸伞。
肩上站着一喜鹊。
他便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面前躺着的人。
面色无喜无悲。
郭辉认识那人,也认识躺在地上的那人。
顾余生,陆宋。
“先生,陆先生他……”
郭辉张嘴,许久说了声:“抱歉……我们来晚了。”
……
陆宋死了。
陆家没了……
满门皆殇。
这消息在第二日传遍了整个涠城,人心惶惶,皆是不安。
这世间有妖有邪并不是什么秘密,可数十年来涠州一直都是极其安稳的。
偶尔死了人,也只是一两个。
就好像乱石落入了大海中,根本激不起任何的涟漪。
死人嘛……
很正常的。
这年头不死人那才不正常。
可这一次不同了……
陆家上下共计七十八口人,上至八十老人,下便是嗷嗷待哺的小儿,也没逃得这一劫!
这如何不叫人惶恐?
但这涠城的不安似乎和顾余生一点关系都没有。
吃饭。
睡觉。
闲时看看书。
偶尔拿出那湘妃笔,去学一学画道……
这世间有道,道有三千。
读书是一道,画也是一道。
笔落……
那画中之景欲要自那画中而出。
有云于房屋内出现,有风自画中而来,将横梁上的小喜鹊吹得自梁上摔下。
它叽喳着,似乎有些不满顾余生打扰了它的酣睡。
可当回头看得那画的时候,小小的眼睛中,满是惊奇。
画内有城。
城中有人。
有贩夫走卒。
有富裕人家。
可这些本该是由笔墨凝成的死物,此时却是都活了起来。
见得小喜鹊探头看来,城中的那些人儿竟然抬头看向了它,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更有甚至,城墙上的士兵拉弓搭箭朝着它射来。
不过这箭终究没飞出画中,在飞出去没多久,这箭便消失了。
连同安静下来的,还有这画卷之内的整个涠城。
“终究还是入不得道。”
顾余生叹气。
他尝试入得画道,以画许人间众生一极乐……
可这极乐又如何简单?
他起身,走到了窗户边,看向了伏云观的方向。
世人皆知魑魅魍魉可惧,可唯有魑魅魍魉知晓,这人才是最为可惧的……
他想……
他大抵明白了他的道是什么了。
他回头。
见得喜鹊。
伸手。
喜鹊落在他的掌心,歪着脑袋,看着他……
他说。
“你可愿陪着我行走于这天下,见得这市井烟火,红尘百态,繁华如梦?”
本不曾说话的小喜鹊开口了。
“有虫子吗?”
“有的。”
“多吗?”
“多。”
“那好吧。”
小喜鹊低头,梳理了下翅膀:“只要有虫子,什么都好说。”
它又问:“你什么时候知道我会说话的?”
“一直都知道的。”
小喜鹊:……
许久。
“什么时候离开?”
“明日……”
“哦!”
“不过走之前,我们要去见个人。”
顾余生目光幽幽。
事情总要有个交代的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