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说来也怪。
平时去了孙家院子的时候，不过只是少许时间就可抵达，远远的更可见得那院子静静的矗立在那里。
可今日在长风街寻了许久，却是再也见不得那院子。
院子就在那里。
位置不曾变过。
可抬头的时候，面前仅有一片桃林……
三月桃花烂漫，在月光和火把的照耀下却是散发着异常妖艳的红色……
咕噜噜！
终于有人受不住了。
“见……见鬼了！”
“这地方什么时候，有桃林？”
“这不是孙院吗？”
衙役惊恐着，郭辉虽好一些，可握着柳月刀的手却也是颤抖得厉害。
许久……
郭辉叹气。
“走吧！”
“再不走，便是我们也要留下来了。”
城中大妖已出现，以神通遮孙院，那一个书生恐已经死去。
就是连伏云观道长都敬畏的大妖，他们又能改变什么？
留下，怕是自己也只能陪葬。
“明日再过来收尸吧。”
他说：“这是我们所能做的了……”
只是心中却是又说了一句：希望，还能有尸体吧。
……
院中。
月光清冷，也带着凉意。
起初天气还算不错，可不知什么时候，忽传来了惊雷一声。
渐渐地，雨便落下。
顾余生并没有休息，而是坐在窗户边看着雨。
见得那雨越来越大。
见得那月光再无。
也见得，风在院中刮起……
他伸出手，有桃花穿过窗户落在了他的掌心。
桃花如血，带着鲜红，可却也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他想着，终还是走出了院门，朝着那后院的方向而去。
院子依旧。
秋千依旧荡漾。
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颗桃树。
桃花烂漫。
那里，有一红衣女子翩然起舞。
似哀婉。
似幽怨。
可渐渐地，整个院子便皆是妖风，仅是吹过，似乎有着连灵魂都要被撕扯开来的样子。
恰逢此时……
一柄剑就那样出现在了顾余生的面前。
剑是桃花剑。
三尺粉红。
出现的时候携带着飞舞的桃花，仅是一眼，便觉得惊艳了众生。
剑在顾余生的面前停顿了下来。
女人停下。
她看着顾余生。
“你为什么不躲？”
顾余生道：“姑娘并无杀我之心，又何须躲？”
“我是妖。”
“我知道。”
“你还不怕？”
“为什么怕？”
“妖会吃人，更会害人。”
“姑娘会吗？”
女人沉默，不再说话了。
只是停在了顾余生面前的剑，已飞了回去，落在了手中，随之消失不见。
“你很不同。”
她说：“和我所见到过的皆不同……那些人见到我的时候，不是想要杀我，就是远远看了下，便跑得比什么都快…”
“我确实有些与众不同。”
女人：……
顾余生笑了笑，走到了一旁的凉亭坐下。
女人迟疑了少许，终也是走了过来，就那样坐在了顾余生的面前。
亭中有酒。
有菜。
似乎早已准备好了这一切。
她说：“可愿意听一个故事？”
没等顾余生回答女人已开口，缓缓的说起了故事……
故事不长，却横跨了百年岁月，也见证这小院的兴衰和迭代。
百十年前。
有书生擅长作画，笔下的画，栩栩如生。
他说……
他想要见遍这世间上的所有美景，也将在他的画上，留下人间绝色。
有一日，他于一树下见得一女子，两人一见如故，且知心。
可书生还是离去了。
他说：“我不曾见到过这世间最为漂亮的风景，也不曾见得世间至美之物。”
女人知道书生的意思。
她想要拦下他。
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无法说出。
女人取下桃花一只……
她说。
“君若有一日，阅尽好花千万树，愿君记取此一枝！”
书生应允。
离了这涠洲城。
后来啊，那书生也的确走遍了大江南北，也见到了无数美景。
可绝色……书生却不曾见到的，他想画，留下那世间的至美，却觉得似乎也无什么值得自己留下……
美，总是落得了一个下乘！
书生病了……
中了毒。
毒非是寻常的毒、为天下妖邪之毒。
他是书生，身上虽有浩然之气，可终究只是寻常书生，连秀才功名也无，如何挡得住那妖邪之毒？
在他弥留之际，仿佛见到了昔日那桃花树下的女人。
桃娘……
书生记得，可话却是一句也没说出来，隐约之间觉得本该是麻木的脸上，似乎多了许多湿润。
“下雨了吗？”
书生想着。
等书生醒来的时候，他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经回了涠洲。
回到了那一颗桃树下。
桃花正开，却已是凋零，也见不得那桃花少女。
书生到了这时候才明白，他其实早已寻到了人间的至美，只是他却从不曾知晓罢了。
再后来…书生在树下寻得一桃花树苗，种在了一院中。
书生一生无子。
也不曾结婚。
那院中桃花已成为了他心中再也无法放下的执念。
只是书生却是不知道，他死后数年，这一颗桃花树下多出了一个女人。
女人不曾离去。
她依旧在等……
等书生的出现。
哪怕她心中很清楚，这样的等待或许终将永无结果。
酒不知何时已凉了。
下着的雨，也早已停下。
只是院中的风柔和了许多，至少再无起初那种逼仄之利。
“这是一个很好的故事。”
顾余生说着。
“可往往越是好的故事皆没有很好的结尾。”
“至少有了故事不是吗？”顾余生道：“有些人想要故事，可他连书写故事的机会都没……”
他想起了那一个月儿姑娘，也想起了石菖小镇上的那些人。
他们的故事尚且还没开始就已结束……
除了自己，又有多少人知晓他们曾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过？
女人没说话。
因为他没说错。
至少，她的故事曾经美好过……
“想在见见他吗？”
顾余生问着。
女人看向了顾余生，这样一个清冷且美丽的女人，此时竟已带着颤抖。
“还能再见吗？”
“想，总是能见的。”
顾余生说着。
院中，满院的桃花飞舞……
有一缕月华落在了那院中桃花之上。
那里……
书生自桃花中走出。
他说。
“好久不见，桃娘……”
这一刻，女人泪流满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