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永城，入夜之时。
一身布衣的徐然面对五大三粗的赤膊大汉，神色凝重。许久，他叹息一声付过钱，指着烤架旁那盆红色粉末说道：“辣椒面多放一点。”
摊主瞥了一眼，随口回应：“哦，那不是辣椒面，是嫩肉粉。”
“红的？”
“掺的辣椒，对了，刚才你说要多加一点？”
“没有，你听错了。其实我口轻，吃不得辣。”
摊主听闻点了点头，哼着歌起火烧炭，开始今天的第一单生意。
徐然闲着无事，左右踱步，打量起店铺的装潢。
店面狭小，一层建筑，破烂风，毛坯房。
门口那约乎两米长的烧烤架几乎堵住了整个大门，显得拥挤。往里看，干活的伙计、悬挂的肉排、串好的串儿揉成一团，在烛光的映衬下一片通红。两个伙计一左一右，一个串串一个备料，他们手法娴熟，没过多久便把徐然点的牛油、牛肉、牛腰子摆上了烤架，还往烤架的另一侧添了一盆黄绿色的粉末。
近处，门面右侧墙柱上倚靠着一块半人高的木板，上面歪歪扭扭的爬了几行字。
走近一看。
第一行，加大加粗，三号字体，“异兽烧烤”。
二三四行，1.3行距，小四字体，“商家承诺100%使用异兽肉，不添加嫩肉药、红血粉等不健康添加剂。如有疑惑，可向商家询问（最终解释权归商家所有）。诚信经营，童叟无欺。”
逐字逐句读完，徐然回味一二，一抬头，便看到摊主对着他微笑。此时的摊主正拿着手中的杀猪刀给烤肉扇风，门面左侧悬挂着的诺大牛头与他的位置错开，凶恶且狰狞。
徐然回以微笑。
两人又聊了起来，摊主指着牛头说：“这牛本来是西边老何家的耕牛，上个月不知道在雁山上吃了什么东西，越长越大，越长越丑。老何看它越来越吓人，就找懂行的人来看，那人一眼断定，老何的牛马上要变成牛妖啦。”
“牛妖？”
“就是牛形异兽。”摊主并不在意我的打断，简单解释后继续说道，“老何听着害怕，花钱请我去收牛妖。我想着又能赚钱又能取材，爽快的答应了。结果嘛，过去一看，没得很，就是大了点丑了点，牛还是牛。”
摊主十分健谈，可徐然听着听着就感觉不对劲了。
徐然重新看向木板上的第一行正文，接着第二行，第三行。
“100%异兽肉？”
“其实也不是没得很，我感觉再给牛点时间它就要突变了，姑且能算个半步异兽吧。”
“半步？”
“那，四分之一步？”
“你问我？”
“就当它十分之一步，我给你打一折好了。”
徐然算了算，虽然比普通牛肉略贵，但在合理的溢价范围之内。
很快，烤串烤好了，徐然将退回来的钱塞入口袋，咬了一口洒满红红黄黄调料的肉串。
烤肉鲜嫩，血红蛋白充盈。
吃的徐然热泪盈眶。
徐然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些时日了，这段时间里，他扛过包、砍过树、打过混混，卖过裤。
虽然孤苦伶仃，但好在没有露宿街头。
今日，挣了一笔快钱的徐然想要奢侈一把，散尽钱财点了一份烧烤，想要借着这与故乡相似的美食，与过去的自己告别。
虽然过程有点意外，但心意到了就行。
十分之一步异兽肉，吃起来和牛肉也没什么区别嘛。徐然这样想着，随手丢掉手中的木签，拍拍手算是擦过。
木签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叮”的一声钉在了路边小摊的桌中央。
徐然确信，眨眼前这里是没有摊子的。
但现在是眨眼后，徐然就不能保证了。
桌面空荡，铺着一块红布却空无一物，唯有钉于桌上的木签在微微颤抖，像是余力未尽的箭矢。
这合理吗？
徐然向摊后看去，一位青袍老道低垂着眉目，应在神游天外。
就趁现在，徐然伸出右手抓住木签，向上拔。
木签纹丝不动。
老道纹丝不动。
徐然不信邪，双脚踩稳，五指握紧，使出全力。
虽然有点艰难，但最终，徐然还是通过努力，把整个桌子提起来了。
徐然：“......”
老道：“......”
见老道醒了，徐然一把松开手中的木签，以后脑勺搁置无处安放的小手，以“阳光多好”“街上多热闹”填充试图缓解尴尬的小嘴。
月光明媚，自由落体的木桌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吸引街上零星三两人的目光。他们低声私语，在远处指指点点，很快就走没影了。
老道没有在意木签，张口就是：“你与我有缘。”
徐然退后一步，看了眼小摊挂着的横条“求签算卦1000文起”，摇了摇头，表示：“我没有元。”
徐然起了转身离开的念头，结果被老道的一句话拽住。
“你准备明天去卖身？”
徐然紧皱起眉头，双手按于桌面，上半身微微前倾：“你怎么知道？”
老道眯眼捋须，右手向摊位前方一展。
那儿有个立幅，写着“神机妙算料事先”，徐然顺便把另一边的也看了，上面写着“走遍天下凭张脸”。
好不要脸！
徐然这次没有眨眼，他万分确信之前这里是没有东西的，更别说如此骚包的东西。
老道侧身望天，悠悠然开口：“你可要想好，一旦卖身，自由可就没有喽。”
徐然知老道必有后续，冷着脸问：“所以呢？”
老道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摆在木签旁，轻轻拔出木签，敲了敲瓷瓶：“觉醒丹一枚。”
听闻此言，徐然的呼吸不自觉加重了。
自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起，徐然就在积极寻找奇人异事，努力迭代生存打法。
虽然不知道自己的金手指是什么，但作为穿越者的标配，想来应该是有的。
徐然生性腼腆，与人不争，瓶瓶罐罐项链戒指什么的不会嫌弃，任务系统面板加点什么的也能接受。
可实际是，砍树不掉宝，杀人不爆条，徐然也曾期望自己因左脚先迈出家门而觉醒系统，可惜从来没有实现过。
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徐然接受了现实，决定去参加官方举行的卖身仪式。
关于卖身仪式，说来话长。
这个世界是有修行者的。
修行者在修行之初可以获得一个修行词条，修行词条既是天赋的体现，也是能力的具现，一个修行者日后能否有大成就，往往从词条上就可以窥出一二。
由于人人可以修炼，词条的出现又完全随机，为了不让好苗子被埋没，大夏官方联合临近的修行者势力在各大城镇开设了觉醒堂，所有十八岁以下的年轻人都可以到此签订契约，免费进行词条觉醒。
但免费的东西从来不便宜，如果你是「吃饭吃更少」、「睡觉睡更饱」之类的词条，那么恭喜你，你是先天牛马圣体，你将自愿被分配到大夏矿场，过上1星期只休2天，1天干满8小时的悲惨生活，直至五十岁退休。
而如果你天赋异禀，有诸如「天生剑种」、「无垢之体」此类的修行词条，也不要高兴的太早，毕竟修行者可没有退休的说法，你将自愿被分配到适合你的宗门，终身为宗门效力，甚至可能会被派入宗门战场，去做填线宝宝。
因此，觉醒在民间才有了卖身的说法，不少去采矿的牛马多多少少还有回信，那几个加入宗门的却音讯全无。现如今，在诸多真实案例的影响下，更多人都更愿意出去碰碰奇遇，只有少数走投无路者才会选择去卖身。
回到老道这边。
徐然从不相信无理由的馈赠，言语直接：“什么条件？”
老道放下木签，伸出一个手指，既是数字，也是指摊上的横条：“1000文。”
觉醒丹的价格要以灵石为单位，1000文一颗的话人们早就实现觉醒自由了。如果老道掏出个邪恶契约、人皮卷轴之类的话，徐然还有可能相信丹药是真的，现在嘛......
tui！骗子！
徐然摆摆手：“没钱！”
老道平静如常，却语出惊人：“你兜里还有嫖寡妇的嫖资，怎么会没钱呢？”
徐然被噎了一下，马上面红耳赤的争辩：“这儿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可不要污了我的清白！”
老道微微一笑，徐然也反应过来，知道自己被耍了。
今日晌午，干完活火气正旺的徐然在路过野外小树林时，恰巧听见里面传来的求救声。
又听了两秒确认无误后，徐然猛冲进去干倒黑粗大汉，一边补刀一边大骂：“人渣！”“畜生！”
确认淫贼死透了，徐然转过身，露出一个自认为友善的微笑，试图安慰这位可怜的受害者。
可能是满脸的血迹没有什么说服力，受害者哭个不停，畏畏缩缩的蜷缩在地上，求徐然不要杀她。
徐然定睛一看，哟！这不是东街的小寡妇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好像，好像是干风月事业的......
再看眼她手里抓着花花绿绿的钱票。
呃......
该不会？
小寡妇怯生生的抬头，泪眼汪汪，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看什么看！没见过仇杀啊！”
“不要！不要杀我！我把钱，把钱都给你。”
算上地上那位的钱包，一共1000文。
这，就是徐然兜里嫖资的来源。
“如何？”
老道的话将徐然拉回现实，徐然不禁思考，这老道难道是目击者？还是说他有真本事？
如果是目击者的话，他这是在威胁我？想让我花钱买平安？
徐然悄悄扫一眼四周，考虑要不要趁现在四下无人，一不做，二不休。
不过万一，他是有真本事呢？
念及此，杀意渐消，不准备动手的徐然没有办法，看来无论真假，都要买下这颗觉醒丹了。
可是......
“你是说，你钱不够？”老道第一次露出惊容，立马掐指开始推演，十息后，他摇摇头叹了一口气，给徐然打了九折。
徐然兜里刚好剩下900文。
这么玄乎？
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徐然虽然很不舍，但也只好掏出全部身家，买下了这颗觉醒丹。
现场开瓶验货，瓷瓶内仅有一颗褐色的丹药，和瓶口一般粗细，直径少说有10厘米。另外，丹药味道腥臭无比，闻着像是腐烂的脏器。
心里没底的徐然想询问有无售后，抬头却只见清风明月，哪里还有老道的影子？
再看眼前，小摊、红布皆不见踪影，木签孤零零的躺在一块高大的石料上，石料的表面光滑如镜。
这是陈家购置的石料，其规整平滑浑然天成，最适合压些萝卜酸菜。
可现在，一条裂隙自石料底部沿着侧面的纹理向上蔓延，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也不知道是谁干的，真没有素质。在心里狠狠谴责一番后，徐然离开现场，回到临时租用的房屋里，关好了门。
白日杀的那黑粗大汉是本地道上的一个混混头子，时间久了定然会查到徐然身上。
既是死马当活马医，也是对修行抱有美好的期愿。原本徐然的决定是明天去觉醒，词条好就加入宗门修炼，词条不好就去矿场避难。
人总有一丝侥幸，万一自己是绝世修行词条呢？万一自己一到矿场就觉醒了挖矿成神系统呢？
不过侥幸只是侥幸，现在，徐然可以自行觉醒了。
服下丹药，浓厚的腥臭入口及化，蔓延至整个口腔。
呸！恶心。
徐然强忍着干呕，忍着忍着，只觉得精神愈发轻灵，在闭目凝神后，他看到了一个淡蓝色半透明的界面悬浮在自己的眼前。
这里，是徐然的识海。
由于修行尚浅，徐然的识海一片朦胧，那半透明的面板垂于天上，只有第一行清晰可见。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就是我的修行词条了。
徐然万分期待的看了过去。
它也看了过来了。
「_(:3」∠)_」
我一定是眼花了。
徐然揉了揉眼睛，重新内视，这一次，词条果然发生了变化，稍微正经了一点。
「「饭饭，饿饿」」
徐然：“......”
什么东西？
什么意思？
难道？我的词条是干饭词条，我是先天干饭圣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