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利空他们已经回了地球,已经几个月没再收到白鸦小队的任何信息了,再加上之前地勘计划的前车之鉴。
他们应该已经死了。
大家都这样认为。
斯利空一直是那样重情感的人,一直被称作‘爱哭鬼’的人,回了地球之后,请了很久的假没有去KOLS上班。
叶晓梅再见到他的时候,他脸色苍白,瘦了很多,颧骨下面都凹进去了。而眼睛又红又肿,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这样一看就知道他经历了什么。然而一进门,看到了叶晓梅后,又要强迫自己挤出那样难看的笑容,说:“早啊,叶姐。”
叶晓梅没有说话,她不想看见他这幅样子,她讨厌别人勉强自己,特别是斯利空。她撇过了头,继续调试着那个离心机。
她上了楼,KOLS的楼挺大的,二楼才是正儿八经的生物实验室,她方才是要用一些物理学也要用的仪器所以才下了楼。这里不止是物理实验室,同时也有一张空荡的白色桌子,和一张沙发。他们之前一起研究项目的时候,会把这里当做休闲的地方,几人会在这吃饭、聊天、讨论、甚至是玩点桌游什么的。
汤川就是很喜欢复古的东西,他总是会收集一些古董,他收集了一个停产了几百年的唱片机,就这样摆在了白桌上,时不时放一些古典乐。
斯利空见她没理自己,也就没上往常一样追上去。而是盯着桌子上的唱片机发愣,他们上次走的时候还有一碟唱片忘了取出来,放了一半暂停了的样子,几个月了也没人管它,落了不少灰尘。
斯利空向桌子那里走了过去,打开了开关,唱片转了起来,先是滋滋的杂音。突然出现尖锐而又婉转的小提琴声,紧接着就是钢琴声,在慢悠悠地托着小提琴。
他听出来了,这起起伏伏的音乐,是克莱斯勒的《爱的忧伤》,是几百年前就奉为经典一直流传至今的小提琴主旋律,钢琴伴奏的曲子,无论何时听都不禁地悲伤,那种凄美的感觉···
这首是汤川唯一收集的一首小提琴与钢琴合奏的,复调的形式使音乐更加丰富了,这也是他最喜欢的一首。
小提琴声在一长一短地起伏着,像呼吸、又像心脏在缓慢地跳动,时而悲伤、又时而欢快。
斯利空的视线不知不觉地模糊了,直到他看见了一滴水落在了白桌上,他才意识到自己落下了眼泪,才感觉到了泪划过脸颊留下的痕迹。紧接着,那眼泪就再也无法收住了,伴着音乐的音符,像雨点一样‘啪嗒啪嗒’地落在了桌子上。
这个期间他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整个房间只能听到音乐、还有水滴打在桌子上的声音。
他感到双腿无力,不自觉地蹲了下来,嗓子特别特别地痛,想要痛苦地咆哮却一丁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
叶晓梅也当然知道这一切,但是她也什么也没表现,或许她心中也是十分痛苦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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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后,斯利空去了花店。店员看见他红肿的眼睛,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他踏进门的时候就闻到了各种花香,它们争相地涌入他的鼻子。这家花店的花非常新鲜,是各种轻盈的味道,仿佛能够看到新鲜的花瓣上挂着水珠那样的感觉,但他却没有心思去细细评鉴香味。
店员递来了一束菊花,是黄白相见地扎成的,这是一直以来的传统了。
“请节哀。”店员陪上了一副忧伤的神情。
斯利空抬头看向了他,嘴唇抿了起来,有些颤抖。
“我不需要···”斯利空垂下眼眸。“他没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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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传来乌鸦的叫声,一下一下地,让人实在烦躁,磁悬浮汽车的行驶速度很快、也很平稳,窗外的景象在斯利空面前一瞬一瞬地飘过。
汽车停下了,斯利空下了车。
他站在汤川家的宅邸门口,却迟迟没有按下门铃。他几次举起了手,也只是悬在了按键的面前,依然没有触碰的勇气,于是又放下了。他只好愣愣地站在那里,也不知道时间···
这时门自己开了,一个女孩子跑了出来,脸上带着些复杂的笑容,看不出到底是开心还是悲伤。
“好啦——我会早点回来的,我就去···”她一回头看到了斯利空,突然愣住了没有继续说话。
“穹?你刚刚说什么?怎么突然不说了?”
一个声音传来。
“是有人来了吗?”
美咲往门口来,她看见斯利空的一瞬间,也愣住了。
斯利空的眼睛还是肿着的,但是能够看见他亮绿色的眼睛散发的悲伤。
他手中拿着一把花。
“···我是···”斯利空张了张口。
“不用说了···”美咲立刻打断了他。“我们已经知道了,几天前就有一位小姐来过了。”
汤川穹没能控制住自己,‘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往房间里跑去。
“哎···这孩子···”美咲低下头去。
汤川穹看样子是已经哭了好几天了,这会才缓过来,没成想又碰到了斯利空,让她又不得不去面对那件事。
“那个···”斯利空举起了手中的花。
他最终还是买了花。
“···谢谢。”美咲接过了花。
“很不一般的风信子呢。”
她朝斯利空笑了笑,汤川遗传了她的眼睛,瞳孔是漆黑的,却炯炯有神,亮晶晶的。当然,斯利空也注意到了她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却像自己那个儿子一样,总之要装作冷静的样子。
斯利空走了,他还是没能说出他想说的那句话,因为他自己也没有那么确定。
风信子的花语是:相信并且期待胜利的到来,遗忘悲伤,乐观勇敢地面对。
···
斯利空后来买了一个纯白的细口花瓶,将它放在了白桌上那个唱片机的旁边。他把一根之前从风信子中抽出来的一支放了进去,好好地养着了,那是那一束里面,花瓣最小的、看上去最颓废的一支。
他希望他们能够相信,他自己也想要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