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猪妖的这声喊，山洞四周的阴影处陆陆续续的走出一些人。
这些人有二十多个，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还有四五岁的孩童。也不知道他们被抓到这里多长时间了。有的人脸色麻木，眼神呆滞，有的则目露恐惧的看着猪妖和驴子。
也有的人，则是看向苏铭的方向。
“每人一把，不要多拿。”
猪妖把捣药罐里糊糊状的粘稠物倒在地上，随后扔掉罐子，靠在丹炉上，瞪着眼看着一个个来取饭的人。
苏铭看着猪妖倒在地上的东西，没有动作。
那像是被捣烂的软骨动物尸体。
而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的。
腥臭味随着那团糊糊落地，缓慢的飘散开来。
有不少人一步步挨近过去，抓一把肉泥后立即又躲进角落的黑暗中。
也有人如苏铭那般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猪妖也不强求。
靠在丹炉上看着来取食的人。
片刻之后，见再无人来领吃食，猪妖瞪着猩红的眼睛看向那些站在原地没动的人们。最后目光落在苏铭身上。
被这凶神恶煞的妖魔盯着，苏铭感觉浑身不自在，他不敢动作，聪明的选择转移目光，没有与对方对视。
“没人吃了吗？”
猪妖问了一句。
自然没人敢回话，现场寂静一片，只有轻微的咀嚼声从黑暗处传来。
“那老子吃了啊。你们饿了可别来找老子要。”
猪妖大手捧起地上那些还在蠕动的肉泥，几口塞进嘴里，大快朵颐。
只片刻，数百斤的肉泥便就被他塞进肚子里。
擦了擦嘴角的蓝色血液，便从屁股底下扯出一卷一米多高的竹简，开始逐字逐句的按照竹简上的字念起书来。
不！
那不能称之为读书，更像是遵循着某种韵律节奏的小调。
被猪妖粗狂的嗓门哼唱出来。
带着两分诡异，藏着三分伤感。剩下的，则是令人心底莫名的，生出一股温暖之意。
好似母亲在给孩子哼唱摇篮曲，声音柔和，言语轻轻。
直到最后，猪妖喉咙里哼唱着的不再是词句，而是一个个复杂含糊的音节。
唱着唱着，猪妖把自己唱困了，扯过一旁的捣药杵枕着，大耳朵一折贴在了脸上，不一会儿，如雷的鼾声在洞穴中响起。
见猪妖睡去，驴子打坐，苏铭这才尝试着开始在洞穴里活动起来。
洞穴四周的阴影处有很多半人高的小山洞，里面空间大小不一，是供他们这类人居住的地方。
有的小洞里住着人，而有的则是一具尸体，或者骸骨。
最后，他在一处靠近入口，又远离猪妖的地方停住。
这里的洞穴里面不是空的，相反的，还有一具骸骨，其身上披着满是补丁的袈裟，跏趺而坐，看上去非但不恐怖，甚至还有几分圣洁的气息。
“那是很久以前来此除妖的得道高僧。”
一个男子的声音从旁边洞穴传来。
苏铭看过去，只见一个穿着破旧麻衣的精壮男子，正靠在洞穴内部的石壁上看着他。
男子双腿与双手已经没有了，身边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小男孩，此时孩子手里正拿着那团肉泥一点点的喂进男子嘴里。
“只是可惜，最后妖怪没斩杀，自己反倒死在了这里。”男子继续道。
苏铭点了点头，他对这高僧的来历和下场不在乎，他更在乎的是怎么逃出此地。
“不吃了。”男子对小男孩说了一句。
随后目光转向苏铭，问道：“你是新被抓来的？”
苏铭点头。他凑过去，蹲在洞口，调整语气刚要询问对方一些问题。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揶揄的笑声。
“你要是让俺日一下，俺就答应你。嘿嘿嘿~”
“别走，别走啊。”
苏铭转头看去，只见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正对着一个女人拉拉扯扯。
“去俺洞里，去俺洞里。俺保证，完事后就和你一起干。”
“撒手。”女子怒道。
“臭婊子。今天我还就要上你了……”
砰！
破空声传来。
那女人抬手一掌拍在男人的胸前，直接把对方拍飞三四米远的距离。啪的一声摔在地上昏死了过去，一动也不再动。
苏铭心底猛地一震。好厉害的掌法，比他的风雷掌还要强横霸道一些。
“那女人被抓来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一直在暗地里组织人想要逃离这里。可惜，那女孩看上去涉世未深，也天真了些，根本不知道自己来到的是什么地方。”
洞里男子的声音令苏铭回过神。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男子，问道：“真的逃不出去吗？”
“除了死。”
苏铭从对方的言语中听出了其绝望之意，他跟着叹息一声借此机会与其攀谈起来。
男子名叫顾少卿，并非寻常百姓，而是一富商大户。
之所以会被捉来此处，一切都是因为接触到一个名叫秦小柔的女子。，
对方善于行骗，不只骗光了他的所有家产，甚至最后还把他一家人骗到此处，卖给妖魔做药引子。
他妻子在刚进来时就被道士活活把皮剥了下来，做成衣裳穿在了一只恶鬼身上。而他的手脚也因为逃跑失败被砍了去。
父子二人在这暗无天日的山洞中已经两年时间了……
“……逃不了的。要不是因为还有小顾盼在这里，我都想一头撞死在这。”
男子幽幽叹息。
他语气相对还算平静，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但说出的言语却处处透着绝望。
期间，他一直在捂住小男孩的耳朵，不让其听到。
孩子名叫顾盼，正是调皮的年纪，却乖巧的令人心疼。
他蜷缩着小小的身体，依偎在父亲的怀里，眨着大眼睛看着苏铭，脏兮兮的小脸上带着几分好奇，又带着几分恐惧。
顾少卿讲完自己的遭遇后，告诉了苏铭一些这里的事情。
首先，猪妖是整个洞府里唯一的一个好人。
不错。
那虽然是一只妖怪，但猪妖确实是善良的。
顾少卿告诉他，之前拴在丹炉上的是一个蛇妖，不只好色，还吃人。
后来那蛇妖因为吃人太多，导致他们这些药引子减少。
独眼道士一怒之下，将其扔进了丹炉里面练了丹，之后就捉了这只猪妖过来做捣药。
这妖怪和他们这些人一样都很可怜。
不同的是，他们是来做药引子。而猪妖则是做苦力。
其次，驴子之前是人。
真真正正的人，还是个很有才华的读书人。
但他却是个实打实的坏人。
甚至比之独眼道士还要可恨。
他喜欢折磨人取乐。
自己之所以会落得这般下场，就是因为驴子的缘故。
不过，因为这驴子原因，让老道练废了一炉丹药，因此遭到惩罚被施展了造畜之术在身上。
从此之后，收敛了许多，且一句话也不能说，否则就会变成真正的驴子了，永世不得翻身。
再有，这里每三天分配一次食物。有时是珍贵的药材，有时是奇怪的水果，也有时会是恶心的虫子，肉泥，甚至是跳动的动物器官。
这些食物都不正常，唯独一点可以增强他们的体质。
他当年手脚被砍而不死，就是因为这些食物的原因。
苏铭听到这里暗暗揪心。感觉他们这些药引就像是被精粮细糠喂养的牲口，吃得好只为了尽快的膘肥体健，宰来吃肉。
最后，最重要的一点。
独眼道士每年都会开炉炼丹。
在他们这些人中挑选药引。
没有躲避的方法，全然看自己运气。
……
与顾少卿聊完之后，苏铭心里已经感到绝望了。
他心情复杂来到隔壁山洞，把斩妖高僧的尸骨搬了出来。
随后又简单的打扫了一下洞穴，这才蜷缩起身子，靠在洞里面。
天还没有亮。
阴暗潮湿的山洞中，听着猪妖的鼾声，苏铭努力让自己进入休息状态。
“爹爹，我们什么时候能去外面？”
“等过段时间就可以了。”顾少卿的言语传来。
“过段时间是多久？”顾盼天真的声音响起。
“很快的。小顾盼最乖了，睡吧，别醒，别说话……”
顾少卿父子的对话轻轻的传来。
苏铭静静的听着，慢慢的闭上双眼。
心里禁不住开始考虑自己当下的处境。
山洞的守卫看似松散，但事实绝不是那样。
出口只有一个，被驴子日日夜夜的守着。除非自己会飞，或者拥有打死驴子的能力，不然要逃出去根本毫无可能。
猪妖都被人家拴在丹炉旁当狗养着。
自己又应该怎么做？
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任何计策谋划，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苏铭闭着眼睛不断的思索着，慢慢的进入一种假寐的状态中。
渐渐地，猪妖的鼾声越来越弱，直至最后彻底消失。
静悄悄的山洞中，苏铭翻了个身，半梦半醒间一种奇怪的感觉袭来。
似乎……有一股力量正在拉扯自己。
那股力量很轻很轻，像是一根细不可查的丝线一般，拉着他一路前行。
只要自己稍微用力，就能挣脱开来。
他好奇心起，下意识的跟随那股力量，走了很久，走过无数黑暗，无数光明，穿梭无限远的距离。
最终，终于来到了那条线的终点处……
苏铭睁开眼。
眼前是破旧的房屋，以及一张全然陌生的女子面容。
“醒了，醒了。师父，他醒了。”
他看到女子大声喊着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