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并州人士,生长在蒙山脚下,阿爷阿娘都是一辈子老实巴交的农人。
天和三年,并州大旱,两个兄长和我饿的全身都肿了,像一条蛆,躺在炕上翻滚,连哀嚎的力气都没有,手上也不听使唤地抓着地上黝黑的尘土,就好像那是白花花的稻米,不住的往嘴里送。
邻家那个我常摘野花送去的小梅已经好久不见人了,不知是被卖了,还是被邻居阿伯吃了,更可能是被饿死了,我不知道,也顾不得了。
朝廷的赈灾粮怎么也发不下来,但我随阿爷阿娘去讨饭时,总能在衙门后边捡到没吃干净的鸡鸭鱼骨,上面的一点腥味能让我活一整天。
“这天阿爷阿娘讨饭回来了,是爬着回来的。我心里一寒,我在饿坏之前也是这样,没有力气,起不了身。”
完了,爷娘也讨不了饭了,接下来会不会吃我?
我愣愣地看着爷娘,爷娘也直勾勾地看着我,果然是要吃我了。
我闭上眼,伤心是件很费力气的事情,我早就没有力气了。
再睁眼时,我没有死。
门外传来唏律的马匹嘶鸣。有马?有肉?我挣扎着往外张望,一个穿着绸缎,体态肥胖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拽起我的头发,看了看我的牙口,接着点点头。
他对着身后我爷娘说了什么,门外几个随从向爷娘抛出一个包裹,里面露出几张胡饼,我看见爷娘像狗一样跪在地上互相争抢。
这个肥胖的中年男人把我夹在腋下,出门跨上马,往南疾驰而去。
“算上这个,这次一共收了四百二十八个猪奴,数目够了。一部分卖给江南的富户,一部分卖给神都的贵人。今年神都奴市的行情不好,往江南的运量多一点。”
“是,老爷。”
我听见肥胖中年人和随从如此对话,但我又好像听见了爷娘的哭声。
我转过头,竟真的看见了爹娘,他们手脚并用跟在马后面,嘴里叼着烧饼,像两条叼着骨头的狗,不住哭嚎:
“官人啊,求你可怜可怜我的娃吧!我家娃子就这一个了,大恩大德的官人啊!”
肥胖员外和他的随从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景,并不做声,只是一个劲儿地催动马匹,爹娘很快体力不支,身体扑倒在地,溅起一地的尘土黄沙。
我闭上眼,伤心很费力气。
梦里我似乎又回到了村子,在我家门前,掀起盖头,小梅两腮涂着厚厚的腮红,看着我的眼神就像那天我把花送给她时一样。她身后,我阿爷阿娘,邻居田老伯,马老汉,王瞎子一样笑容满面,欢喜地看着我。
我看着小梅的脸,慢慢吻了下去。
再睁眼,肥胖员外跪在地上,一张胖脸因为恐惧而成了酱紫色,我听见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你们这些奴商,趁天灾而酿人祸,干下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心中可有半点人性?来人!给我杀!本太子要用他的人头祭天!”
胖员外人头落地,又是几个穿着官袍的人被带了出来,他们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哭嚎饶命。
“尔食尔禄,民脂民膏。朝廷让你们牧养子民,你们却连朝廷下拨的赈灾粮都不放过,目无君上王法!斩!”
一个当官的哭嚎:“太子殿下,我是吴国公的外甥啊,同您是姻亲,您可不能连亲人也要杀啊。”
“吴国公那里我去解释,立刻行刑!”
哭嚎停止,人头落地。
太子殿下走到我面前,眼中带着怜悯,伸手递过来一张胡饼:“你受苦了,我来是替陛下赈抚并州的,以后你们不会有一个人饿死了。”
我狼吞虎咽地咽下胡饼,眼泪止不住的流淌。
太子登上祭天台,将几颗人头放在贡桌上,大声祷告。
“万方有罪,罪在臣一人,愿上苍垂怜,降下甘霖,解我民抒。”
看着台上不断跪拜磕头的太子,我的眼泪像雨点一样落在地上,不,不是眼泪!
我止住哭声,抬头看天,下雨了!下雨了!下雨了!
大雨连下两天两夜。
从此,我就跟在太子殿下身边,苦学武艺,帮他杀贪官,斗顽敌,擒大盗。
我的女儿降生时,是太子替她取名的,潇宁,陈潇宁,因为这一年潇水的水患被平息了。
我本以为生活会这样下去,直到有一天,禁军在东宫搜出了太子诅咒皇上的巫蛊……
太子死了,在菜市口被当场斩首,我没有掉一滴眼泪。
我绝不相信太子会谋逆,所以我要还太子一个清白,伤心太费力气了。
我躲入猫儿坊等待时机,半个月前,一个东宫的老侍女告诉我,那巫蛊之物是庆王府的人让她放的,我本想将那老侍女保护起来,结果她竟然在我们的层层保护中,被人杀死了。
唯一的证据也没了,猫儿坊一定也有庆王的人,我不能等了,计划一定已经泄露,必须赶紧下手。
我听说,三天后,庆王就会回京……
记忆戛然而止,生死册记录完毕,留给许善一部功法。
三品!【紫霄武经】!
许善一时被亮瞎了眼,这是迄今为止自己得到过的品级最高的奖励。
【紫霄武经】包含内力,剑术,刀术的修炼要诀,许善闭着眼睛,尽情体味脑子里功法的演练灌溉,许久之后方才睁开眼睛。
如果细细看去,此刻许善双眼中有两道小人在跳跃搏击,招式精妙复杂,举动间隐含风雷之势。
许善起身,呼吸吐纳之间功力见涨,这就是紫霄武经的厉害了,无需刻意打坐吐息,一呼一吸间功法自成。
这倒是省事!
许善天性跳脱,让他天天闷在房里面打坐修炼,他可受不了。
而且,武经中的招式剑法只在脑中过了一遍,许善便已全部掌握,若是现在出去浪荡江湖,高低能混个大侠的名声。
不过,出去风吹日晒雨淋的,哪有在慎刑司缝尸体,抽盲盒香?
许善捏了捏自己的手臂,肌肉紧实,体内气机游荡,浑身充满了使不完的力气。
“这时候要是有几个不开眼的小蟊贼上门让我耍耍就好了。”
许善在窃喜中喃喃自语。
“发现我们了!”
“等等,住手!”
两个陌生声音响起,一道剑光掠过,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斩向许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