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颜丹宁打灶房里出来。
手里头端着狗蛋馋涎欲滴的一大盆鸡肉,红烧的。
吴英伸手腾了点地方,好让这盆鸡肉放的下。
同时跟花寡妇说一声道:“花大嫂,今天咱们两家就不分了,坐下来一块吃,省得麻烦。”
花寡妇一边给狗蛋穿上马甲小褂一边道:“本就不该分,是我们娘俩厚脸皮蹭吃了。”
吴英连忙道:“见外了,这些可都是我们一块弄的。”
说完,正好吴琅洗完手过来道:“过节嘛,就是要人多才热闹。”
于运成一咂摸:“哥,你这话说得对。”
本是对大舅哥的一记发自肺腑地马屁,结果叫吴英逮着漏洞追问:“我哥哪句话说的不对?”
吴琅转而批评自家妹子:“你这脾气,也就是妹夫能容你了。”
颜丹宁看着众人有说有笑的样子。
从下乡插队至今,头一回感受到人民群众的乐观和力量。
等到手里头粽子剥好,就见吴琅剥的笨手笨脚,全无他摆弄车子零配件的熟练。
于是把手里粽子递过去,结果一见吴琅伸手来接时,又发现他那手指肚上,机油之类的东西已经浸入指纹沟里,一时半会也洗不干净。
干脆摸出一根筷子,直接插到剥好的粽子上递过去。
看见这一幕,于运成剥到一半的粽子,也不乐意剥了。
吴英见状,有样学样地拿根筷子穿上递过去道:“给给给!挺大个男人,跟小孩似的。”
于运成理直气壮:“是你叫我跟哥多学学的。”
众人皆笑。
裹上白糖的粽子一入口,糯糯的,甜甜的。
一如这日渐红火起来的日子一般。
下乡至今头一回,她对这块贫困落后的土地和人,产生了一丝眷恋。
穷山恶水出刁民。
但正因如此,这里的善良和好意,才更显得弥足珍贵。
这一顿,颜丹宁吃得有点撑。
可能是插队至今,最饱的一次。
转头看看其他人,也都相差无几。
狗蛋这孩子,更是吃饱就睡,躺在花寡妇怀里睡着了。
饶是如此,花寡妇也没有离开。
毕竟这般难得闲暇惬意的时光和氛围,可不常有。
一直到日头西斜,阳光不那么烤人时,吴英这才招呼着丈夫起身:“走了,咱们该回了。”
吴琅也趁机起身:“正好,你俩把这些粽子、鸡蛋什么的,带点回去,晚饭也有了。”
颜丹宁连忙去分装。
不仅要分给小姑子俩口子,而且要分给花寡妇娘俩。
颇有点夫唱妇随的默契。
吴英看在眼里,便也没有拒绝,而且帮着把花寡妇娘俩那份送过去。
吴琅重新回到自己的地盘,接着饭前的进度,继续往下弄。
于运成进了西厢,推出一辆二八大杠,拍拍坐垫道:“哥,我把这辆提走了。”
“哪辆都行,路上慢点。”
端午节就这么过去了。
空了半天的脑子,回到书本的世界,颜丹宁首先想到的不是把丢下的进度补回来。
而是摸出信纸和笔,把今天的一切记下来。
准备连同还没来得及发出去的那封信,一道寄回去。
吴琅埋头摆弄着手里的车架子,错过了颜丹宁表达欲爆棚的这一刻。
等到又一辆二八大杠在他手底下新鲜出炉,睡眼惺忪的狗蛋,揉着眼过来了。
奶声奶气地叫了声大个。
随即也不管他手上都是油泥,身上都是汗泥。
往他怀里一钻,缩在那里,怔怔地发呆。
这是明显还没醒盹呢。
吴琅趁机呆坐了一会,直到花寡妇端着一小盆新摘的黄瓜,摇曳着过来。
进门第一句话就是:“狗蛋,你给我下来。”
狗蛋直挺挺地一支棱,就从吴琅坐着的怀里滑下来。
吴琅也趁机起身,活动活动疲累的筋骨。
这时花寡妇才把黄瓜递到跟前:“看,园子里的黄瓜能吃了。以后再不用花钱买了!”
吴琅点点头。
花寡妇的黄瓜卖相奇特了点,但并不耽误吃。
吴琅洗去手上的油泥,咬了一根在嘴里,正准备把新攒好的车子推出来遛遛。
就听狗蛋婉拒了亲娘的黄瓜,嘀咕道:“我要吃西瓜。”
吴琅这才想起,上回买那一麻袋沙瓤瓜,还剩一个在屋里呢。
连忙拦住按着狗蛋要打的花寡妇道:“多亏狗蛋提醒我了,那瓜得赶紧吃了。不吃该烂了。”
吴琅支好车子,正准备进屋抱西瓜。
就见门前看书的颜丹宁放下书本道:“你忙你的吧,我来。”
“那你弄。”吴琅也不拒绝,纵使他感觉得到,颜丹宁对于这个家的参与度,越来越大了。
等到吴琅出门把车子骑得遛了一圈,回来把最后一小截黄瓜咬掉丢了。
这才抄了把干净点的扳手,简单微调一下。
随后把车子推进西厢,列入库存。
院子里,水缸的木盖上,颜丹宁已经把最后一个沙瓤瓜洗净切开,露出了里面红彤彤的瓜瓤。
万幸还没烂熟,但也快了。
狗蛋如愿以偿,啃得那叫一个忘乎所以。
看得花寡妇一脸歉然之余,忍不住直嫌弃:“瞅你那吃相。”
可惜俩块西瓜下了肚,狗蛋那小小的肚皮便鼓囊起来。
吃饱了就是硬气。
冲着花寡妇理直气壮地伸手问:“娘,我那三个鸟蛋呢!”
花寡妇恍然记起,和颜丹宁对视一眼,“怕还在锅底卧着呢。”
翌日。
吴琅带上颜丹宁的信,骑着自家的库存车,直奔县里。
先到县邮政局,买了邮票和信封,请邮政局的柜员,帮忙抄了信封的地址,贴上邮票,封了口,这才丢到邮筒里去。
接着掉头直奔自行车商店。
走进柜台,正是商店里左右无人的时候。
吴琅刚准备要货点货,就听女售货员先问道:“你有车要卖吗?”
多冒昧啊!
吴琅心里一突,不假思索地矢口否认。
毕竟之前你还问这问那,怀疑这怀疑那的。
自己要是当场承认了,那才是真的傻。
结果售货员却先急了,“我不是……,我是想……,哎,你怎么不信呢!”
吴琅愕然,你说什么了?
你倒是说啊!
你等于什么也没说啊,叫人怎么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