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装裤配塑料凉鞋,其实是有些另类的。
但在服装文化传统保守的今日,时髦大姐一颗追求时尚的内心,也只能体现在塑料凉鞋上了。
至于本可以大做文章的长发,却只能剪个齐肩发,梳个齐刘海,冲抵下岁月的痕迹。
见到吴琅再次出现,时髦大姐依旧没下车,跨骑在锃新的坤车上,另一边单脚着地,以便把对着吴琅这边的凉鞋展示在他面前。
当然,对方也不渴求得到吴琅的夸奖和美言。
只要吴琅眼中露出一丝惊奇和赞叹,就足够了。
吴琅虽然没拍马屁,却也客客气气地道:“姐,来两只?最近好不容易才套到的。”
时髦大姐秀美一蹙:“这东西很难套么?”
“不计死活的话,不难。毫发无伤的话,就难了。”
时髦大姐一想,真要是穿肠烂肚地递到自己跟前,确实不想买。
这乡下小子倒是摸准了自己心思了。
“老规矩,给我拿两只。”
吴琅当即挑了一号和四号,顺便拴系在一起,递上前去:“这两只最肥了,姐。”
俩只山鸡扑腾了俩下,聊表挣扎,也就乖乖地挂在坤车的后座两边了。
累了,毁灭吧。
再挣扎也是无济于事。
吴琅起身接了钱后,正准备恭送对方。
不料对方却道:“你跟我来一下。”
吴琅转身冲王大姐使了个眼色,托她照看一下剩下的三只山鸡。
便跟着时髦大姐来到巷尾。
“我给你个地址,你且记着,以后每周日上午给这地儿送两只山鸡。”
“姐,你说。”
这相当于每个月固定40块钱的收入,赶上城里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了。
当然前提是,吴琅记得住对方家里的住址,并且今后风雨无阻地把事情办好。
回到摊位前。
宋大爷和王大姐嘴上不说,心里都忍不住羡慕。
吴琅却只顾着自嘲卖惨:“剩下这三只想卖出去,可难咯!”
果不其然。
剩下这三只山鸡,直到太阳西斜,才陆续被人买走。
价钱嘛,加上时髦大姐那10块,拢共收入22块。
添置那几样工具,是绰绰有余了。
临走时,吴琅倒是想买点黄瓜和鸡蛋带上的。
可是一来,他还要赶着去自行车商店买剩下的修车工具。
二来,回去的路上还要避着有心之人。
东西带多了,多少有些不方便。
兴匆匆地奔到自行车商店,上回的售货员伸手问他要介绍信。
吴琅理直气壮地道:“这回我不买配件,只添几样趁手的工具,要什么介绍信?”
不过女售货员也不是真的要为难他。
只是见他又来了,有心想逗逗他而已。
最终凑齐了剩下的工具,又添置了些轴承用的黄油等消耗品,拢共花了16块。
余6块。
回去的路上,吴琅特地从城西绕了一圈。
确定无人跟着,这才绕回闸北,直奔西山的篱笆院。
回到篱笆院,天色已经擦黑了。
又累又饿。
纵使颜丹宁烧了他最不爱吃的玉米糊糊煮红苕干,他也一口气连喝了三大碗。
三大碗下了肚。
吴琅打了个嗝,似饱非饱,如饱。
倒是这时,阴了一天的大雨,终于如瓢泼般地倒了下来。
暴雨如柱,电闪雷鸣。
喝的很慢的颜丹宁,也没心思再喝下去了,不着痕迹地靠近吴琅几分。
就在这时,一直没露面的花寡妇撑着把油纸伞出现在篱笆院门口。
冲着堂屋里愣坐的二人不住地招手。
可雨线实在太过密集,吴琅俩人根本听不清她说什么。
只好等她走进院来,才隐约听到:“快到我家避避雨,小心这房子……”
后面的话没说完,吴琅也明白过来。
于是吴琅随手找个化肥内袋,让颜丹宁跟花寡妇一道打伞先走。
自己则顶着化肥内袋,关上门上了锁,顺便关上篱笆院的大门,这才跑到花寡妇的瓦屋之中。
来到红砖灰瓦的屋檐下,颜丹宁的安全感大多了。
狗蛋也有了玩伴,缠着吴琅一个劲地逗闷子。
花寡妇这也没闲着,给俩人砌了壶姜茶,撒了点红糖,辛辣辛辣的。
非逼着俩人喝下去。
吴琅是习惯了花寡妇的这种关怀,接过来一仰脖子就喝下去了。
可颜丹宁却颇有些见外,习惯性地推辞着。
然而她哪是花寡妇的对手。
最后不仅喝了下去,而且觉着有些亏欠似的。
以至于花寡妇看她在看书学习,没话找话地聊起道:“你看你是城里来的文化人,平时看书的时候,能不能抽点时间教教我家狗蛋读书识字?”
颜丹宁这人,以有文化自居。
你一旦以这个为理由,打开突破口,是再容易不过了。
于是她当场就答应了。
爽快到花寡妇也感到意外,只觉得这疯婆娘自打有书看后,精神正常多了。
唯有跟吴琅玩得正嗨的狗蛋,老大不乐意。
但没人管他乐不乐意。
暴雨连绵,天色渐暗。
俩家四口人坐着,花寡妇总是习惯了屋里的布局,却也不能让吴琅俩口子摸黑坐着。
不得已点上煤油灯。
颜丹宁凑到煤油灯下,以书为伴,不知不觉时间过得飞快。
直到旁边一起玩的吴琅和狗蛋,困成了一团。
花寡妇手撑在桌面上,不由打了个磕绊,心里一惊,困意全无。
醒来之后,看着傻大个跟儿子,便对颜丹宁道:“要不今晚就在家里睡下了吧?”
颜丹宁合上书本,却看向门外:“雨停了。”
于是叫醒吴琅,一道回去了。
花寡妇撇撇嘴,“还是个疯婆子,不识好人心。”
回到篱笆院的土坯房,吴琅里里外外地检查了一阵。
确认里头没有漏水,外墙也没有倾斜。
这才放心地洗漱睡觉。
这一夜,吴琅伴着蛙声一片入睡。
连梦里都是癞蛤蟆在叫。
一觉醒来,从西山往下去,六队的责任田都蓄满了水。
倒是大大地加速了沤地的进程。
而西山的林木,仿佛被刷新了一般,透着层林尽染的新意。
吴琅迫不及待地摆开了架势,编起了辐条。
两世为人,重操旧业。
手艺还在,但肌肉记忆却没有了。
以至于让他返了不少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