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来暑往,岁月的车轮碾过四个春夏。
云山上,破破烂烂的书房里,有个站在凳子上的孩童,一本正经的拿着毛笔,洋洋洒洒的写着些什么。
孩童生得精致,又写的一手好毛笔字,放在21世纪,高低也要评个神童,当个网红,然后带货…
不过这位神童正蹙着眉,一边写着,一边思绪飘远。
他叫李悠,此身今年四岁,本是云山脚下小村里的孩子,许是灾星临凡,在他出生那日,天星倒转,山河崩塌,黑水洪灾,遮天蔽日,漫灌百里荒野。
据说当师父回来的时候,整个村子里只剩下他和一株桃树苗。
所幸,这两位遗孤如今都活的滋润,那桃树苗被栽在山顶云雾缭绕之处,却也长得格外茂盛。
孩童更是被云山道主,也就是那位三米多高的白发男子收作弟子,只是如今才4岁,莫说正式修行,就连修行之法也不能听不能看。
正所谓三岁不进山,五岁不进庙。师父说五岁前灵魂还在成长,不能观看修行之法。
不过志怪杂说就无妨了,依照师父书中所说,天下修行之法繁如天星,却大都殊途同归。
可以按照某些特征大致分为四个阶段,不过书中只写了三个,最后一阶被撕掉了。
第一个境界,凡胎,纯粹熬炼精气血,无有特异,区区粗鄙武夫,不值一提。
第二境,开始褪去凡胎,元神实质,气血如龙,并凭此贯通己身与天地,神通自生。故而又称为神通境,在这个境界往往会获得一些奇奇怪怪的特殊能力,耍戏法的,没啥好说的。
第三境可就吹得厉害了,名为天人境,有五百年寿,寻得玄关,破开窍穴间的天人之障。此后上可九天揽月,下能五洋捉鳖。搬山填海,摘星拿月也只是等闲,称作仙神也不为过。
吹柳币的,没啥好...好吧,这个有点好说的。
李悠一开始自然是不相信这么潦草的境界,而且还是特喵简笔画绘本…直到前段时间,看到师父在观星台上观星…
所谓的观星,就是把宇外的星辰摘下来,须弥化芥子,天上大星入手观,看的那叫一个仔细。
真-观星。
少年眼中泛着光,那是梦想的璀璨。
不过在那之前,他只希望修行能够改善一下自己的精神状态。
从三岁开始,他的耳边就经常传来意义不明的呓语,例如什么车贷房贷后代啊,或是什么牛马啊,诸如此等晦涩而难以理解的话语。
偶尔还能梦到一片灰白的天穹,群星暗淡,唯有皓月凌空。
入目皆是靓丽的高楼大厦,三三两两的野狗在墙边乞食一生却也无容身之所,秃鹫行于高天,巡视人间,似乎在等待野狗露出破绽,便可以饱餐一顿。
穹顶有王座,座上的老人竖瞳鳞衣,遮掩着疯狂。
李悠总觉得这里虽然莫名的熟悉却又违和,就好像...好像这里本不该是这样的,但每每细想,就一阵窒息感,似有滔天的恶念涌来,淹没少年的思绪。
他不知那是何处,师父说那是仙界,而他是仙界流落人间的仙人转世。
也许...师父说的是真的吧?
李悠也时常灵光乍现般闪过些许仙人言语,他也会一一纸笔记下,就例如今日恍然间想起一位大名鼎鼎的道家真人,八仙之一,传说是东华帝君人间体的---吕洞宾的一段诗句。
[捉得金晶固命基,日魂东畔月华西。
于中炼就长生药,服了还同天地齐。]
似乎还有下文,李悠正要回想,窗外却传来二师姐的声音。
“师弟~师弟你又在练字了。”
“师弟~师弟你看我与字,谁更美?”
什么邹忌式自恋行为啊…话说邹忌是谁来着?
只见一只洁白如玉的腿从门口处伸出,做出妖娆勾引的姿态。
???
“师父那个老不羞整天都在教你些什么鬼东西?!”
李悠奶声奶气的大喊了一声,随后拿着砚台,就冲了出去。显然,有个白发师父要变成变成年轻的黑发师父了,真是孝顺的徒弟。
“嘿嘿~”
小萝莉蹦蹦跳跳地跟在那李悠身后,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一副吃瓜不嫌事大的模样。
两人都没看到,在他们离开的时候,一个白发的野生师父正举着布满裂纹的龟壳,从一旁的草丛中蹦出。
明明灌木丛也就半米来高,连小孩子都遮不住,但硬是把师父三米来高的身躯藏的死死的,哪怕从一旁走过也看不见人影。
只见那人甩了甩身上的露水,贼兮兮的走进书房。
不多时,那人捧着张墨迹都还没干透的宣纸,像是刚偷了鸡的黄鼠狼,蹑手蹑脚的走出来。
……
而另一边的李悠和师姐找了一圈也没看到那个老不羞,反倒是遇到了在桃树下练功的大师兄。
本来道观里是有练功房的,但自李悠见过大师兄修炼的方法后,就把他拉到桃树边上练,毕竟…修仙之人的血肉可是大补之药。
此时大师兄已经是个血人,琵琶骨外露,贯穿着锁链,身躯上清晰可见有烧焦和冰冻的痕迹。
饶是如此,大师兄的表情依旧平淡,哪怕手掌已经只剩白骨,长剑也不曾放下。
对面那木头机关人也不停下,就这样一刀一刀的剜着少年身上的血肉。
若是不小心有喷血的伤口,木人还会贴心的用烙铁帮忙消毒。
当然,为了避免灰发少年被烫的中暑,消毒完也会吐出一口寒气,将周围的草木和少年的伤口冻成冰块,帮助少年快速降温。
少女和孩童也早已习惯,就这样沉默的看着。
“没事,大师兄,你先练着。”
孩童轻声安抚了一下,然后放下手中砚台,拿起一旁的小锄头,一点点把师兄被剥下的血肉埋进桃树周围。
那少年似乎也感受到了身边有人过来,艰难的撑开眼皮,撕裂眼前刚结出的血痂,只是不说话,就这样默默地盯着。
这可是修士的血肉,上好的肥料,可不能浪费。
一边的二师姐见师弟不再找师父麻烦,倒也不失望,反倒是笑嘻嘻的开口说道。
“师弟师弟~再给我讲讲这棵桃树的故事呗~我记得你还为这棵树写过首诗的。”
少女顿了顿,搬了个小马扎,坐在了桃树边上,望着云海,似乎有些惆怅地继续说。
“明明师弟你都没给我写过诗的说~我也想要一首诗!要和那首…嗯…‘阿母种桃在云际,花成子落三千岁’一样美的!”
“笨蛋…那是花落子成三千岁!”
“略略略~桃花那么美,才不会凋落呢!肯定是你写错啦!”
“哎,这是天上的诗仙写的诗,怎么会错?”
“切~吹牛!”
“……”
“师弟师弟~你说啊,那桃树三千岁才结的桃子,得有多好吃?”
“等这棵树结了桃子,你就知道了。”
“嗯…那也是,师弟师弟~你再给我讲讲天上神仙的故事吧。”
“神仙也没什么好的。”
孩童似乎想起了那个莫名的梦,有些不愿多言。
“那天上最美的神仙是谁呀?”
“大概是嫦娥吧…不过王母善妒,肯定不同意。”
“哼哼,错啦!天上最美的神仙,一定是我!”
“……”
“怎么?不信?”
少女捏着小拳头,奶凶奶凶的威胁着。
“若在世间美丽是种罪过,那我姜梓潼,一定是这世上,绝色第一魔!”
“好好好,师姐最美!”
……
山顶观星台。
一片黑影中掺进了一条白绫,细看去,那片黑影赫然是一头皮毛黑到发亮的大熊,此刻悠哉的侧着身子,任由一个白发身影倚靠,时不时还惬意的打一串呼噜。
白发身影手中小心翼翼的捏着一张染过墨的宣纸,在那三米高的身影手中,宣纸竟显得有些迷你。
“莫道瑶池消息稀…只缘尘事隔天机!”
大熊听此,缓缓睁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瓮声瓮气的开口说道。
“主上,莫要在意,此间事了,归去山海,无非刹那。”
“呵...”
黑夜压下,繁星闪烁,一切又归于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