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点半的公交车准时到站，天空飘起细雨，小猫被陈默藏在书包里，特意留出一大道缝隙，足够它探头呼吸。
车窗外有两个环卫工人在清扫落叶，不远处有一家早餐店，食客们大多都选择了包子，陈默在座位上静静看着。
“哒哒哒…哒哒哒……嗡嗡…”
车辆缓缓启动，路边夹着公文包的男人深吸一口香烟，然后用皮鞋狠狠踩灭，他身后座椅上躺着手持啤酒瓶的醉汉。
这些景象随着车辆驶出，慢慢在陈默眼里消失，取而代之是马路中间修剪整齐的绿化带。
直行大约十分钟过后，车内提示音响起。
“叮咚，前方到站，彩虹广场，请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
陈默昨晚买了一个小奶瓶，今天肯定要派上用场，他兴致冲冲给小家伙喂着奶喝，踏实睡上一觉后，自身心情已完全放松下来。
“滴，老年卡。”
公交司机正在侧身调整座椅，听见声音后，心想“生活不易啊，谁家老人大清早出门买菜，看看他需不需要帮助。”
抬头看见面前是个学生，嘴巴还在呼哧呼哧啃着面包，气得那叫一个怒火攻心。
“嘿，我说你这年轻人怎么不讲道德？赶紧给我投币，不然我撵你下车。”
学生不以为然，掏出一张百元大钞。
“不好意思，没有零钱，请允许我任性一次。”
司机可不惯着他，伸手接过他手中的百元大钞。
“这2块我帮你出，补你98块。”
学生接过钱，在脑中开始盘算起来。
“啥叫你帮我出，那我这2块钱到哪里去了？”
“我100块钱帮你投了2块剩下98块，有什么问题吗？”
学生眼珠左右转动，确认完毕后，他从零钱中抽出2块丢到司机手里。
“你说得没错，但我不是一个喜欢占便宜的人，还你2块。”
起初还好，当陈默听到两人对话，循声望去，发现此人正是他那个整天喜欢看小说的同桌。
他努力不让自己发出笑声，但是实在憋不住，用牙齿轻轻咬住下唇。
“库库库……库库。”
这使得同桌转头看见陈默，径直走了过来，嘴里还有没嚼完的面包，但并不妨碍接下来的话语。
“陈默，你居然偷偷给自己点歌，在装逼这方面还能另辟蹊径，高！实在是高！我怎么没有想到！”
陈默彻底被他的脑回路折服，搬出影视剧中经典台词。
“诶，你他娘的还真是个天才！”
同桌现在还不知道这句老梗的含义，还以为陈默被识破伎俩后，由衷夸赞自己，洋洋得意的指着脑袋。
“你以为这里面装的是米田共吗？聪明于我，犹如老猫房上睡，一辈传一辈。没办法，天生的。”
“扑哧！”
陈默再也绷不住，咧开嘴角，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笑得前俯后仰，活脱脱一个开朗大男孩形象。
“哈哈哈哈哈，胡莱，你是猴子派来的逗比么？哈哈哈哈哈。”
“滴，学生卡。”
俞莹今天戴了一个红色的发卡，马尾辫换成了丸子头，上身穿着一件黑色毛衣，校服系在腰间，紧身牛仔裤配上经典的匡威帆布鞋，手里拿着索尼的MP3。
耳机里播放着周杰伦的《黑色毛衣》。
“一件黑色毛衣，两个人的回忆，雨过之后更难忘记……”
她原本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不能自拔，耳朵里只有歌声。忽然瞧见陈默坐在窗边张嘴大笑，想起昨晚自习课被他眼神杀，脑海中窜出一个声音掩盖了歌声。
“快看！他在笑你！他在笑你啊！我忍不了，快过去嘲讽他！”
俞莹扯下耳机，连同MP3一起丢进书包。她静悄悄坐到陈默前面位置，猛的背转身子。
“笑，你还好意思笑！要是我月考只考了420分，我干脆喝水噎死算了。”
陈默突然被她吓个激灵，小猫咪也吓得缩回书包里。
稍作平息，他露出黑人问号脸，瞪大眼睛看向胡莱，食指指向俞莹。
“不是，胡莱，她什么意思？”
只见胡莱从书包拿出一本小说，书名《蜀山剑侠传》——还珠楼主著。
“她喜欢你呗，昨晚有人给你点歌，就好比郭芙砍了杨过胳膊，其实她恨的不是杨过处处留情，恨的反倒是自己刁蛮任性，只是把气撒在杨过身上而已，你乖乖跟她认个错就好。”
不得不说把胡莱放在渣男身边，绝对会是一台很好的僚机。
俞莹趁他们还没有发现自己羞红的脸颊，悄悄转过身子靠在窗户佯装睡觉。
陈默哪能相信他的胡言乱语，双手不停为他鼓掌。
“胡莱，我想送你个外号。”
胡莱看小说正入迷，头也懒得抬。
“什么外号？不好听我不要。”
陈默把嘴巴凑近他的耳边。
轻声说出:“大聪明！”
胡莱虎躯一震，眼睛上下打量着陈默。
“你怎么知道我的乳名？”
陈默回过头望向俞莹，嘴角扬起的笑容戛然而止，只见她把校服披在身上，侧头靠在车窗，鬓角一缕头发搭在耳后，迎着窗外吹来的风，像蝴蝶飞向山坡，只剩下风情万种。
他隐约怀疑胡莱这个逼在扮猪吃虎，试问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开始无理取闹时，意味着什么？陈默不敢多想，他拍了拍俞莹肩膀。
“喂，醒醒，到学校了，准备下车。”
俞莹拿起书包放到肩上，起身瞪了陈默一眼。
“要你管！先管好你自己吧！”
俞莹昂首迈步，看也不看胡莱一眼，抢在车门打开的第一刻，跳下车去。
胡莱收起小说，并没有因为自己受到无视而感到愤怒，反而对着陈默调侃:
“惨了，陈默，这个将来怕是会家暴，我劝你师夷长技以制夷。”
陈默把书包抱在怀里，小猫咪还缩在里面，可能刚刚被俞莹吓得不轻，它再也没探头。
“不怕，我会单手开法拉利。”
胡莱听到陈默的话，加上他一脸自信的表情，瞬间逼气满满，心想“不能让他在我面前装！”
他露出鄙夷的眼神，顺带整理了下头发。
“法拉利也能吹的？看来你是不把我的名爵放在眼里。”
两人一前一后下车，校门口有大量学生涌入，肉眼可见，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虽然学习辛苦，快乐还是会接踵而至。
陈默不禁想起一首歌。
“许多年前，你有一双清澈的双眼。奔跑起来，像是一道春天的闪电。想看遍这世界，去最遥远的远方，感觉有双翅膀，能飞越高山和海洋……”
他曾经一遍一遍听着这首she的《你曾是少年》，无非应了那句“或许多年以后，你也有一张虚伪的脸。”
陈默放慢脚步，天空细雨飘在脸上，温柔以外是自由，裹着冰凉。
胡莱撑开一把伞，替陈默遮住了从前。
“别磨蹭了，还有五分钟上课，今天别又害我进办公室。”
两人屁股刚坐到凳子上，自习铃声敲响。梁华芸雷打不动出现在窗边，胡莱自觉拿出语文课本，翻到《蜀道难》那页，看了两分钟后。
摇头晃脑背诵着:“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噫吁嚱，危乎高哉……”
陈默听不下去，像蚊子在耳旁嗡嗡嗡似的，抬起双手转过他的脑袋。
“走了，别装了。”
胡莱看着空空如也的窗外，想起书中紧张情节，一颗心早已沉浸，迫不及待拿出小说。
“陈默，帮我盯着点，下课请你吃泡面。”
“我办事你放心。”
陈默拍着胸脯保证，却见梁华芸无声无息走进后门，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
陈默轻轻推了下埋头苦读的胡莱。
“别闹，我再给你加个火腿。”
梁华芸一把扯过他手里的小说，翻到背面，看见统一零售价:38元。
“哟，你还挺专一，没记错，昨天才没收过这本书。”
胡莱又假装翻着语文课本，翻了十几页才翻到做有笔记的地方，其余数页全是原装。
“梁老师，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给你狡…狡释。”
梁华芸被他气笑，摇头无语。
“你去看看人家的语文课本，每页都是密密麻麻，你再看看你。不是我打击你，就你这样，看得懂小说想表达什么吗？”
胡莱立刻心领神会，拿走陈默桌子上的语文书，从头翻到尾。
“看咯，陈默的课本比我的脸还要白。梁老师敢断定他背不出课文吗？”
这句话引起全班哄堂大笑，大家表面上在小声朗读背诵，实则早把耳朵丢到这边。
特别是俞莹，整个人笑得趴到桌上，嘴上小声对同桌说着:
“梅梅，你快看陈默那个傻样。”
陈默确实懵圈了，没料到胡莱是个卖友求荣的主，他顶着梁华芸吃人的眼神，拿回自己的语文课本。
“梁老师，这可不关我的事，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梁华芸是恨铁不成钢，苦口婆心劝说着他们。
“哎，你们两个要我说你们什么才好！现在好好学习还来得及，到时候争取上个本科，别再执迷不悔。”
陈默现在完能体会她的良苦用心，举起右手。
“我发誓，我一定改过自新，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胡莱跟着他有样学样。
“我发誓…”
梁华芸伸手制止。
“停停停，胡莱，你就别发誓了，下完课你给我搬到讲桌旁边去，我让其他老师都来监督你。”
胡莱听闻如遭霜打的茄子，整个人焉了吧唧，等梁华芸拿着他心爱的小说走远后，他又振作精神从书包摸出一本小说。
陈默仔细瞧去，赫然跟刚刚那本小说一模一样。
这让他不得不佩服起胡莱的操作，发出由衷赞叹。
“我去，玩得挺牛啊！你该不会书包里面装得全是它吧？”
胡莱点点头。
“知我者，陈默也。”
“大聪明，现在有个东西叫电子书，你要不去看看？”
“你懂什么，我的诺基亚几千块钱买的，万一被“地中海”给收走了，找谁评理去？这些个本本值几个钱，收了就收了。”
陈默惊呆了，莫名其妙学到一招及时止损的方法。
“搞半天，小丑竟是我自己！”
叮铃，半小时的自习课很快过去，趁着课间十五分钟休息时间，陈默拿出捡到的学生证，上面的信息一览无余。
姓名:宁晚。
班级:高三（一）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