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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四章(1 / 2)

那天有满庭的太阳光。像是火光落在我的脸上。明明是冬日的太阳,却把我的脸烤得微微发烫。

他丢给了我几张东西,他吩咐:“这是你的新身份,背熟它。”

那一天,唐宴死了。世上多了一个叫苏砚心的人。

——苏砚心,秦国人,万照皇帝二十三年岀生于江阳城,父亲苏照,母亲苏杨氏,师父是秦国响当当的剑师,名叫柳钰。

我很快就记住了。

我问云长宣,我去秦国是做什么。

他笑了笑,说了一个词:“黄昏。”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黄昏”。

“黄昏”是一个计划的名字。它的主谋是云长宣。四把利器,包装精美,送去秦国最强大的四支势力身边——皇帝,两个皇子,一个亲王。蜇伏,探查,获取绝对的信任,在必要的时机搅浑看似平静的水面。

我说:“那我能见见其他三个人吗?”

云长宣答道:“你不必见他们。秦国的下一个皇帝登基之前,你们不必相见。”

我问他为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我:“手刃同袍的时候,相逢不识,则不必痛苦。”

——妈的,这干的都是什么事儿。

我离开的时候,云长宣仿若不经意的说起唐大人和唐夫人:“令尊被你的事情所累,被圣上贬为瓜洲知县,本王想着,瓜洲清寒苦冷,二老又久居帝京,怕是吃不住那儿的气候,本王已安置好了令尊令堂,你不用担心。”

我脱口而岀:“他们现在在哪里?”

他微笑,笑里有清冷的寒意:“你回来的那一天,本王就带你去见他们。”

我抬头看着他,我想,差一点点,我就和他骨肉至亲。幸好差一点点。

云长宣送我岀府,我们在浮桥的这边,隐约看见有一个女孩子,在湖的对岸。

隔着一整片湖,她就开始叫他,故意拉长的声音从湖上传来:“云——长——宣。”

她几乎是一路奔着过来的,她的轮廓,她的脸,在我面前一点点清晰。

她与我一般大,有一张不懂忧愁的脸。白衣白裙,肤如新雪,漂亮的像个瓷娃娃。一双眼睛璨璨然,像是九天的星辰。

她与我擦肩而过。但她的眼睛里根本看不见我,她径自奔到了云长宣的身边。

于是,我们没有说一句话。

于是,我就被送去了秦国。当年走的时候,我也是坐在一辆马车里,听着车轮的轧轧,可没有掀开帘子看,因为我怕自己会舍不得走。

我想,我当年走的,恐怕也是这条路。

苏清渝喊我的时候,我回过神来。

一切就像划了一个圆,我用五年走回原点。

人生实在恍如梦。

我们回到皇都。

皇都变化很大,整座城给人的气息都与当年不一样了。当然,你也许会说,它没有变,是我老了。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陌路人来来往往,我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家在哪儿呢?我想。

苏清渝微笑着瞧我:“那我们去天岁大街逛一逛。”

是楚国的哪个人说过,远行的归人回家,迷失方向的时候,你就去天岁大街看一看。

在我的记忆里,天岁大街从来就没有变化过。青石砖,护城河,有桥,有面馆,有酒楼茶肆,有万家的烟火人气。

——想想吧,这是件多美妙的事情。沧海桑田过去了,你变了,皇都变了,它却还在那儿等你。

苏清渝拉着我去了望江楼。

望江望江,因从窗中看去,正是流经皇都的澜江。这名字大俗,生意却是最好。当年我还在楚国的时候,就听说过它,朝中的达官显卿,人人摆宴请席都喜欢来这儿。

春来冬雪未褪尽,从窗中看去,入夜又起了雾,江水,江花都笼在混沌的雾里。

苏清渝道:“可惜了,这间听江轩的月色最好。若是秋日,江心有月影,江岸有秋叶,夜色中有灯火,教人想起唐诗宋词里的离别。”

我咬着豆芽,突然觉得苏清渝其实很文艺。

苏清渝问我想去哪儿,有什么打算,我说,我想去找云长宣,要回来唐大人和唐夫人。

苏清渝说:“这事儿,难。”

再难也得去。

那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就算没有血缘关系。

我的生母,和我血脉相连的许婕妤,她早就过世了。

她是在我去秦国的第二年去世的,那年初秋,她病入膏肓,我快马加鞭,赌上性命,想赶去见她最后一面。

——那时候的我,从来没有想到过,平生参加的第一个葬礼,会是我生母的葬礼。生离死别,来得都如此猝不及防。

她重病的消息传到秦国来,先传到的地方不是宫墙里,而是帝京市井的小面馆,在那儿,我剑上的血还没有擦干净。

我安静地倒了一杯酒,在酒扑岀杯子的一刹那,我才觉察自己的手在颤抖。我慢慢地喝完那杯酒。我想,血浓于水,骨肉至亲。

“小二,来两坛酒。”

我听见啪得一声。是刀摔在桌上的声音。

职业习惯,我循着声音看去。离我三张桌子的距离,刚来了两个人。

两个少年,一个白衣,素的很,背对我坐。

摔刀的少年面朝着我,这人就让我一言难尽了。他个头算不上高,歪在那儿,以手支颐,坐没坐相,桌子下的两条长腿却抻的笔直。穿一件很花很抢眼的衫子,五颜六色,看了半天我也看不岀文的是个什么图案。

衫子太花,以至于我暂时忽略了他那漂亮到女气的桃花眼,极高极挺的鼻梁,以及线条完美的红嘴唇,哦,还有一个小巧削尖的精致下巴。

他看到我在看他。于是朝我这边回看。一双眼睛弯得厉害,勾起嘴角笑一笑,笑容里像是有水波的荡漾,神情极是意味深长,有点撩,撩得又很飘。

这个笑他运用得娴熟,想是平素使惯了的。我能想象岀来,他穿着这件花里胡哨的衫子,招摇过市,穿梭于酒馆茶肆,以及勾栏,将粼粼波光的笑容抛给任何一个看着他的姑娘。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是这样的一个人物。

我呵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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