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旧誓相如札,禅棍经时杜牧情。
别后相思空一水,重来回首已三生。
回到屋内,秦桑榆身心俱疲地躺在床上,呆呆地盯着雨过天青帐顶。再次见到封祁煜,她的内心并不像表面那般平静。前世的一幕幕如潮水般袭来,让她避无可避。
选秀时,他身着玄黄龙袍,金玉帝冠上垂下玛瑙、翡翠、琉璃和蜜蜡东珠串成的二十四道旒,半遮住容颜,他用低沉又洪亮的声音问自己,带着帝王威仪,她只觉得他的声音婉转低沉,充满磁性,忍不住偷偷瞧了他一眼,却见他唇边微微勾起的的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她猛然垂下头,心跳如雷鼓。盯着玉白的大理石雕云纹地面,不敢再抬头,脸颊上的红霞却迟迟未褪。
后来,她入选进宫,虽然只是以从七品良仪的身份。但是她自信满满,觉得是这里的女主角。果然,入宫不到一年,她就从从七品步步攀升,接连跳了六级,成了从五品容华。封祁煜对后宫的位分一向吝啬,她这般可算是扶摇直上了。
但若只是这样,她也不会执念深种。
她清楚地记得,她得封容华后的元夜,封祁煜把她召到天仙宫丹青殿,为她执笔描了一幅丹青。
犹记得他一身普通墨衣,青簪束发,一手执笔,一手背于腰后,身姿如青松挺拔,凤目微敛,薄唇紧抿,如墨的长发垂披纸上,随着他挥洒的动作摩挲出声,似春蚕食叶,让她突生岁月静好之感,只愿时间就此定格在这一刻。
末了,他满意搁笔,将画卷递与她,果然栩栩如生,如自己走入了画中一般。她泪眼朦胧,却听得他的声音从头顶飘来,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的颈侧,“只要你不变,朕会一直宠你,丹青为证。”两行清泪终于再也包不住,顺着脸庞滑落了下来。
然后呢?她终于忍不住向他道出了他们的雨中情缘,他却在那一瞬间面若寒霜,“秦容华,你原不过也是这样的女人。”
他听信柳杏雨的一面之词,断定了她是爱慕虚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来过邀月殿,自己被冷落深宫。
紧接着,秦家被参通敌卖国,除了她满门被关进天牢,秋后待斩,而后柳杏雨被封为雨妃,嫣然偷偷逃出邀月殿,精心制造梅林偶遇,嫣然一笑动君心,被直接封为正七品嫣嫔。柳杏雨怀孕,诬陷自己心有不甘,给她下药,导致流产,于是,才诞下皇子不足一月的自己,连皇儿的满月酒都没看到就被打入葬花殿。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以为也许自己会就这样老死深宫的时候,一杯毒酒送到了她面前,那太监站在阴影里,尖细的声音刮擦着她的耳膜,“皇上送娘娘上路。”
她惨淡一笑,秦家满门怎么能少了她呢?她不想再继续独自紧缩在阴暗的角落里,舔舐一颗支离破碎的心。她执起酒杯,向着宸华宫的方向,遥遥一敬,就如同在宴会上的等闲一举,而后将毒酒一饮而尽。
待她从回忆里挣扎出来时,才发现脸上一片冰凉,她伸手抹了一把,湿淋淋的一手。她果真还是放不下。。。忘不了他的宠,忘不了那时的恨,那时的憾,那刻骨铭心又痛彻心扉的爱与绝望。
帝王一诺重千金,她一点都没有变,还是那个傻傻的秦桑榆,但他怎么可以说变就变呢?怎么可以。。。
女也不爽,士贰其行。。。
秦桑榆狠狠地擦去泪痕,在黑暗中弯起唇角,勾起一个凄美的弧度,封祁煜,前世我爱你爱得飞蛾扑火,不顾一切,爱到最后也失去了一切。你却只以为我爱慕虚荣。若是这一世你以为我全心全意地爱着你,我心却实则如明月清风,没有半点你的影子呢?就让时间来说明这一切吧。
夜凉如水,她伸出一只手,似要抓住什么,却又徒劳地松开,像是在风中放走一把沙尘,就让那不值钱的誓言随风而逝吧。。。
两日后,桑下居。
缺月挂疏桐,天上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来,接着,雨越下越大,甚至夹裹了电闪雷鸣之声,似要撕裂夜幕。
秦桑榆按捺住心中的悸动,取下挂在墙上的油桐伞。
“小姐,这么大的雨,您要去哪里?”流云见状忙上前问道。打今儿晨起,小姐就一直不正常。先是一大早起来就倒掉了一直煎服的药散,又打碎了那只药罐,埋进了荒地。这会儿,下这么大的雨,又要出门。
“我的一只耳坠丢了,应是昨日散步掉在了后山的竹林边上,我去寻一寻,等雨过了,就更难寻着了。你同我一起去吧。”秦桑榆摸了摸耳朵,煞有介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