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云战的军营中,正在进行大规模翻新扩建,一辆辆车运着土块碎石出营,倾倒在海峰湾中,又运着梁木砖瓦等材料,陆陆续续回营,虽然天降大雨,但没人敢偷懒误工。
这些事自有专人去管,云战毫不费心,他此时正端坐帅府正堂,听着堂下几人一一回话。
为首张三道:“将军,属下当初督造的,乃是建筑材料,诸如木石砖瓦,金属零件,丝匹布料等,每一批次都是您亲自率人抽检,绝无质量问题!”云战翻阅着账册,点点头,此话确实,便令他退至一旁。
然后李四道:“将军,属下当初负责的,乃是军营图纸设计,每一处都是根据军中要求,以及岛上具体情况,九易其稿而作,最终才得以通过,这是跟您一同确认过的!”云战又点点头,这也是事实,也令他退至一旁。
轮到王五道:“属下当初负责的是具体修建,每一处均按规程,毫无违章,事后工程验收,质量均为优良,几次复验,同样如此,这个结果,将军您当初是认可了的!”云战再次点头,令他退至一旁。
接着周六道:“属下当初负责的,是军营用地平整,凡土方作业,均由在下负责……”云战眯着眼,边听边点头,却见他停了下来,便睁开眼,沉声道:“怎么不说了?”周六有些结巴道:“所、所有工程,均是按规程来,并无、并无纰漏……”
云战放下还未打开的账册,起身踱步走到他面前,凝视他片刻后,方才缓缓道:“你是当初跟着我到的海峰岛吧?”周六不敢与之对视,埋着头道:“是、是……”云战又道:“当初,你劳苦功高,身负重伤,深得我信任,对吧?”周六开始发抖,道:“是……”云战又道:“既然如此,为何回话时支支吾吾,语焉不详?你究竟做了什么,从实招来!”
周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道:“当初跟将军到此,属下以为此生将在岛上,便心有懈怠,后来负责工程时,每日饮酒,又遇潮月前阵雨……眼看工期将近,属下不敢跟您说,就、就擅自以元素力进行挖掘作业……”
“什么!?”这话一出,别说云战,包括前三位工头都是一惊。张三痛心疾首道:“非短途用工程,以元素力动工,乃是大忌,你不知道么!?”周六哭道:“我、我以为一个地下的东西,没什么人在意,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就……谁知道会有人从粪坑逃走的?”
云战以手扶额,长叹一声,道:“来人,押下去!”便有左右上前,将周六收押。身边军师问:“将军打算如何处置他?”云战又是一声长叹:“还能如何?军法无情!此事交给你,厚葬他吧……”
军师拱手应道:“是!”
回想了这几日种种,云战心道:“李牧云能出逃,多半与那条恶龙有关!”便吩咐手下数名副将:“即日起,全岛巡逻,西起海峰山,东至断绝山,每一寸都要严加搜查,务必找到悲若,活要见龙,死要见尸!”末了又强调了一句:“还有对李牧云的追捕,也不能放松!”
此后二十多天里,云战手下士兵开始全岛大搜捕,却没找到悲若和李牧云哪怕一点儿蛛丝马迹。事实上,李牧云自出逃以来,好几次险些跟追捕他的人撞上。
头一次是在海峰城城门口。
由于半岛常年与外界隔绝,没什么外敌外人,守城门的基本都是治安司的人,盘查不甚严密。他随便在某处偷了块粗布,把脸裹巴裹巴后就打算入城,找个大夫治疗伤。
哪知没走两步,便见一个十夫长带着队士兵,全副武装赶至,他赶紧扭脸溜走,藏到一处隐蔽角落。果然,士兵们接管守门任务后,当即开始对进出人员进行盘查,还贴出通缉令,缉拿李牧云。李牧云暗骂一声,悄然离去。
第二次是在寒水泉。
由于进不去城,李牧云只得另找疗伤处,便来到了小海山中的寒水泉边。寒水泉顾名思义,水非常寒冷,不适宜饮用,如果要烧开,会比平常烧水多用去三五倍燃料,故而不常有人来。
但这泉水有个特别之处——浇淋在伤口,能让外伤加速恢复,最快能缩短四分之三的时间。但由于泉水实在太过寒冷,很少有人受得了,常常是伤还没好,自己却冻生病了,所以若不是实在穷得没钱,或者身体底子过硬,没人会来这里遭罪。
李牧云就是为此而来,不过三五天,伤便已好了七七八八。这时,追捕他的人想到了这处泉水,便带人过来查看,万幸李牧云有着强大的警觉性,提前抓着藤蔓藏到悬崖下,这才躲过。
第三次是在伏狼谷。
之前在寒水泉追捕他的人,派人在那里驻守,搞得他不能再去疗伤,他便想到了伏狼谷。
伏狼谷妖兽横行,但一般不怎么出来,里头有许多珍稀药材,随随便便挖一点出来,都能卖个高价。既然寒水泉去不了,那自己采药炼药治伤总行吧?他便一头钻进伏狼谷,仗着身上还有水龙权能,倒也安然无恙。
很快,他伤势基本痊愈了,虽然还有些后遗症,但已不打紧。
他本打算多在谷里待一阵,哪知竟来了一个百夫长,带着百来号人搜捕他,而且看架势,是一个经验老道之人,与自己水平不相上下。
李牧云深知双拳难敌二百来手,果断带着几张优质妖兽皮,悄悄溜出了谷。
后来还有好多次,李牧云都差点儿与追捕他的人撞个正着,万幸运气逆天,本身又很会躲避追捕,这才一直安然无恙。
这天他又感到腿骨隐隐作痛,心情烦躁睡不着,便起身走进雨夜,寻找草药,但很多草药丰茂之地,都已经被追捕队严密监控,他去不了,只能在野地里四处乱逛碰运气。在夜里用烈阳光灯,容易引起搜捕者注意,好在他还有一招“借月光灯”,约等于夜视能力,还算方便。
他漫无目的地走,一边找草药,一边不由自主地回想上岛后的所有经历,鬼使神差下,竟来到了净水湖边。
“我怎么跑这儿来了?这湖不是已经被封印了么?”他自言自语道,走到湖边,静静凝望。忽地一阵风起,轻拂在他面上,他回想起与悲若短暂相遇的那些时日,心中唏嘘不已。
他心中莫名闪过一个念头:“这湖还能进去么?”便向前走了两步,居然踩进了水里。他又喃喃道:“看来发现我们逃出来后,他们自己解除了封印。”他又往前走了几步,半个身子都泡在了湖里。由于火阳属性同在,他并不怕净水湖冰冷的水,反而觉得自己烦躁的心被安抚下来。多日以来的躲藏,令他身心俱疲,直想就这么泡在里面,一觉睡到潮月彻底过去。
就在这时,周围一声炮响,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在云战的带领下,点着不怕雨淋的火炬,从雨幕中冲了出来,将他堵在了湖里。
李牧云长叹一声:“躲了这么久,还是没能逃过……”
“乖乖上岸,束手就擒,我保你不死!”云战冷声道,“否则,休怪我下手无情!”
“你……”
“废话少说,上是不上!?”
李牧云本有话说,云战却一声暴喝,打断了他。见他如此蛮横霸道,李牧云也不再废话,冷笑一声:“吾有傲骨,宁死不降!”当即“哗啦”的一声溶解,钻进了净水湖。
云战神色不变道:“果然如此……上封印!”便有一大队术士,在风系术法的加持下,飞至净水湖上空,结阵施法,再如上次一般将湖水封印。之前那次,由于有悲若存在,封印没能得逞,这回却不见得再有如此好运了。
封印完成后,云战长叹一声,不知究竟是何情绪,但明显不是高兴。沉默片刻后,便下令收兵。正转身要走,他忽地感到脚下开始震动,有股力量自下而上朝自己传来,其强悍不逊于那日与自己死斗的悲若。
他正不开心,顿时燃起战意,举起盾牌,高高跃起,猛地朝地面砸去。这一击非同小可,方才脚下传来的震动,被云战硬生生击停。他与周围兵士屏气凝神,过了好一阵,地下都不再有动静。
便有士兵仰慕道:“将军真乃神人也,那刺客怕是已经死在下面了!”周围众人也纷纷应和。云战颇为自得,朝左右招了招手道:“来,挖开,我倒要看看,什么人这么胆大包天!”
胆大包天的不是人,是炎魔。
就在士兵们不停发掘时,一道熔岩之柱,毫无征兆破土而出,直冲天顶,带着巨量熔融之石,冲破雨幕,蒸发雨云,星月毕见。
面对突如其来的灾祸,云战的部下展现出了极强的纪律性,虽然死伤惨重,却并未乱去阵脚,而是在云战一声令下,水、火、土属性的士兵结阵相抗,其余的奔入净水湖中,虽然净水湖已被封印,但封印是在水面下,上头还有六尺之水。水火相交,会散出大量蒸汽,贸然接触会造成烫伤,但此时已管不了那么多,况且净水湖冰寒刺骨,并未造成大范围升温,后续伤害被降得极低。
云战左腿被震断,但他顾不上疼痛,同样紧急避入湖水中,躲过了那一波伤害后,他赶紧从水中起身,便见一个浑身烈火、满躯赤红、遍体磐岩、高逾十尺的魔兽,正与一个六尺余高、身形瘦削、手持一条似木棍之物的孩子相斗,周围士兵的尸体躺了一地,只有个别幸存,全倒在血泊里哀嚎。
孩子手中木棍不似凡物,隐隐带有水元素力,他脚下波光流转,身形疾如飞瀑,灵动至极。炎魔凶神恶煞,每一击都带着震耳欲聋的叫声,在地面留下巨大的创口,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它的速度慢那孩子半拍,孩子总能抓住这个机会,提着木棍,以水元素力朝它猛击,虽然威力稍有欠缺,但每一击都能精准命中要害。
云战初一见那孩子,便觉有些面熟,猛地想起——这不就是之前跟李牧云和悲若一道,被封印在湖中的那个孩子么?
最初他还为林景之担心,若非腿被震断,早就上前帮忙了。但见林景之表现神勇,便略略放下心来,在一旁仔细观察。然而过了一阵,情况发生了变化——林景之太小,鏖战半晌,体力不支,在炎魔一记“地心陨雨”中,被碎石击中,摔倒在地。炎魔见林景之倒地,当即大口一张,喷出一团如炮弹般的熔岩。
云战大惊,来不及思考,猛地生出双翼,右足亦同时爆发出巨力,如一道雷电,直冲至林景之身前,巨剑插地刹住,提盾挡下熔岩,二者接触刹那,云战浑身金元素迸发,生成防护盾,如庇护海峰森林不被海啸侵蚀的海峰山一般,护着林景之。
熔岩带着不知多少度的高温,在盾上炸开一团火雨,漫天飞散,所及之处,均被点燃。
火克金,盾牌被熔岩烧毁,“当啷”一声落地,云战左臂不住颤抖,被严重烧伤,几至变形。林景之在他身后反应过来,关切道:“啊,你怎样了!?”
云战强忍疼痛,咬牙道:“小伤,无碍,你快走!”头也不回,另一手单握巨剑,死死盯着炎魔。林景之却道:“不行,师父有令,要我除掉炎魔!”云战闻言又惊又怒,斥道:“简直胡来,你怎么可能对付得了它!?快走!”